第105章 火車日常(02)

木慈在打兩杯番茄汁。

就算房間只隔著兩三步,左弦還是以天太晚回家路上不安全的理由強硬地留下來,他倒沒有偏要跟木慈擠一張床,只是縮在沙發上,睜著雙無波無瀾的眼睛,像一尊被偷來的雕像。

木慈夢中驚醒,望見他幽深的眼,險些又嚇得暈厥過去。

“我的那份要多加糖。”

窩了沙發一晚的左弦從他身側冒出來,半邊身體跟貓一樣拉長,慢悠悠地掛在吧台上,頗有興致地打量著正在不停震動的榨汁機,像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

他們沒有提過去,也沒有提將來,這讓木慈松了口氣。

愛情是人類所能學習到最復雜的情感,它會從友情轉變,又隨時能轉變成友情,甚至是親情,它的組成部分裏要多添加一份“性欲”,可當“性”壓過“愛”,又脫離開愛情,變成純粹的生理需求。

木慈二十有六,前半生都在戰戰兢兢追尋勝利,半個眼神都沒瞟向另半邊操場上的女同學,他的生命裏除了訓練就是比賽,滿腦子輸贏,運動燃燒他所有的精力跟思緒,加上勉強拉扯上來的文化課,還有畢業後不順遂的工作經歷,占據生命所有美好或不美好的體驗。

還沒得等他喘息半口氣,就被命運一腳踢入火車,遇上注定的天魔星。

木慈說不好自己愛不愛左弦,只能確定是在意的。

上課時老師恨不得將人類生理課塞入植物授粉裏混合著來講,含含糊糊的過程讓人險些以為每個孩子都能通過光合作用隨風而來,在碩大的猴面包果樹上結出,供以無聊透頂的父母一個個攀爬摘取。

教育更沒對任何孩子講過愛,仿佛他們天生就能無師自通,人對愛情的需求滋生在最好的年紀,借助小說跟光盤傳遞各種各樣的信息量,也被木慈踐踏在跑鞋之下。

在同伴們學會意亂情迷時,木慈在夢裏都掐著秒表,看著水波翻湧,思考如何再進一步。

木慈不是真的特別對誰有需求,體育競技本身就是孤單的旅程,走到最後,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跟運動本身。

可是木慈的確不能否認,跟左弦親吻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的並不是冒犯,而是驚喜。

他拙嘴笨舌,說不出什麽動聽的情話來表達心意,於是順從地給左弦多加了兩勺糖。

“難喝。”左弦端著玻璃杯,鮮紅的番茄汁在裏面濃稠地蕩漾著,淅淅瀝瀝的白糖早被吞噬消化,融在汁水當中消弭無蹤,他喝了兩口,眼睛已經對準糖罐,又重復道,“難喝。”

木慈瞥了他一眼,及時拍掉伸出的手,面無表情:“哦。”

左弦悻悻地收回手,端著那杯難喝的番茄汁在木慈的房間裏走來走去,像是只閑不住的大貓,沒多久就坐在了書桌面前翻看筆記。他在清晨泡了個澡,穿著一套嶄新的寶藍色睡袍,血眼從衣物與肌膚的間隙裏微微浮現,不復之前的浮躁,顯得溫順許多。

木慈經歷的站點並不算太多,滿打滿算也只有四個,他童心未泯,筆記寫得像是手賬,特別是福壽村的最後一頁,一個圓圓胖胖的小熊玩偶被敦實地塞進角落裏,手裏還提著一把刀。

讓人忍俊不禁。

左弦一邊思索一邊翻閱,伊甸畫廊最頂上是伴隨車票而來的信,木慈雖然不認識那些單詞,但是一個個生硬地抄畫下來,將所有的信息都記錄在案。

青旅則是一頂小小的房子,木慈對畫畫顯然很有天分,他的畫工雖然一般,但所有物品都抓住了神韻,讓人一下子就認出來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最後一頁的左下角,仍舊是一枚巨大的玉佩。

這次的盲盒站點,木慈則畫了一個帶著問號的盒子,頂上仍舊是信封。

就在左弦正打算合上筆記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鬼怪的物品、信封、站點,這三者的確是相通的,卻並不一定是他們曾經所以為的那種相通。

“怎麽了?”木慈看著他,有些不解,“幹嘛突然傻在那裏?”

左弦忽然道:“木慈,你有沒有發現,每次我們從站點裏拿到一些東西,下一個站點,必定就會出現提示。”

“有啊。”木慈摸了摸鼻子,“但是那又怎麽樣?拿到東西後就會提前下站,這也太不劃算了。”

“並不是這樣。”左弦輕輕吐息一口,“我的意思是,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站點。”

這倒是個新奇的論點,木慈不禁挑起了眉毛。

“兩種截然不同的站點?你是指風格還是……”

“我的意思是,得到提示的站點,往往不是絕對致命的。”左弦緩緩道,“你應該還記得福壽村吧,我們最後破解謎題,發現是整個村子陷入七日輪回,而我們在旅館裏的經歷足以說明只要找到規律,就能避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