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五站:“死城”(07)

俗話說,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能塞牙縫。

車子拋錨之後,太陽又再度興沖沖地照下來,將之前的水汽全都曬成蒸汽,整片大地像一口熱好的平底鍋,任由他們四粒潮濕的小芝麻費勁地在原地蹦跶兩下,要不是人體足夠堅韌,大概這會兒就能聽到噼裏啪啦的聲音了。

左弦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遮陽帽走到車外去,這頂頑固的帽子在逃跑的時候都沒從他的腦袋上掉下去,而苦艾酒則提著之前的工具箱站在車蓋面前準備掙紮一波。

此時無事可做,清道夫在檢查自己的武器,木慈則下車跟左弦蹲在一起。

“歡迎加入。”左弦誇張地伸開手臂,“要擁抱一下嗎?新夥伴。”

木慈推搡了他一下,皺著臉道:“熱不熱?你在看什麽?”

“閑來無事,觀察螞蟻。”左弦說,地上的黑螞蟻群正戰戰兢兢地搬運著一些食物的碎屑,“不過它們可能夠不上病毒變異的档次,還在過自己快樂的小生活,一粒面包屑就夠它們過好幾天了。”

“你聽起來很羨慕。”木慈放柔了聲音。

左弦笑起來,他在地上撿了一片落葉給它們制造阻礙,將一塊還有水分的果屑撇在地上,螞蟻很快分流出一部分,他的目光順著螞蟻群望向遠處:“差不多吧,我也想過這樣簡單普通的小日子,不是說像螞蟻這樣,而是……就……在好幾年前,我才剛畢業的時候,想當個詩人。”

“詩人?”木慈重復了一遍,他看見左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可能是太陽曬的,也可能是別的緣故,有些遲疑地問道,“課本上要背的唐詩宋詞那種嗎?”

“不。”左弦的尷尬變成了啞然失笑,他溫柔又紳士地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輕輕扣在了木慈的頭上,將頑固的頭發壓下去,遮住毫不留情的熱陽,“千芳萬艷終將凋零飄落,任由時光摧殘踐踏,唯有你的夏日永不衰敗,損害你的美麗,你將在不朽詩篇中永葆盛時,只要人還在呼吸,還能看見,我的詩篇就將永世流傳,將你的生命綿延。”

木慈壓著帽子眨了眨眼:“莎士比亞?是不是少了句?”

死神誇口你在他的影中漂泊。

“沒錯。”左弦贊許地點點頭,“考慮到我們現在的情況,那句話不吉利,我就不念了。”

這讓木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迷信。”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問道:“那然後呢,你現在不想當了?”

“這年頭有個鍵盤有只筆,家裏的貓貓狗狗都能寫出一些東西來。”左弦不禁嘆氣道,“你沒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嗎?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挨上幾頓社會毒打,就到這裏來了,到現在,我現在最遠大的願望就是回家。”

木慈沉默了會兒,輕聲道:“其實挺好的。”

“嗯?”

“如果你是詩人,就可以寫很多很多詩。”木慈頓了頓,“但是你現在只有我這麽一篇了。”

左弦怔了一下,還不等他做出反應,在車前忙活的苦艾酒發出了一聲無可奈何的咆哮聲,他蓋子後頭探頭看了一眼兩個人,嘆了口氣:“拜托!那是莎翁的詩!你們倆如果真的很無聊,能不能過來幫我支著車蓋,讓我知道帶上你們倆好歹多兩個架子!”

這下連清道夫都被驚動了,他饒有興趣地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看來有人惱羞成怒了?”

“什麽叫惱羞成怒!”苦艾酒黑著臉,“只有我一個人在做正經事!為什麽甚至沒人給我戴一頂帽子?”

“呃,大概是因為你自己帶了個電風扇。”清道夫單膝跪在駕駛位的椅子上,沉思道,“雖然那玩意有可能把你吹成面癱,但本質上,你比我們三個都要涼快得多。”

苦艾酒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那現在有什麽好消息嗎?”左弦站起來,他本來想靠在車身上耍個帥,不過考慮到有可能變成鐵板烤肉,他最終謹慎地放棄了這個選擇。

“好消息是修好了。”苦艾酒放下車蓋,重新整理他的工具箱,“壞消息是我們的油不多了,要是附近沒有加油站,跑不了幾分鐘我們就得繼續留在路上。”

帽子隔絕了木慈的臉,他咳嗽了一聲道:“為了以防有人說我們倆沒幹正事,我有一個情報要提交。”

苦艾酒涼涼道:“你們的情報是讓我們知道莎翁除了劇本創作之外還是一位多麽偉大的詩人嗎?”

“不,更往前一點。”木慈說,“你們沒有意識到搬運食物的螞蟻這一點本身就很不對勁嗎?我們還沒吃午飯,之前的面包餐距離這裏有好幾個小時路程。”

清道夫說了個冷笑話:“如果它們是跟著我們來的,這可比那頭大麋鹿有耐性多了。”

這些食物顯然不是四人組的,那就意味著在不久之前,曾經有人曾在這附近進食,並且吃得非常狼藉,落下不少食物碎屑給螞蟻當天降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