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六站:“巴別”(11)(第2/3頁)

那些木慈曾經得到過的,無微不至的,深厚綿長的,不屬於他的愛。

他發狂一樣地愛著“木慈”,不惜做個罪人。

木慈忽然落下淚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刀割一樣的疼痛著,兩個世界的木慈短暫地合為一體,讓本來沒有得到的人擁有了本不該得到的東西。

就像是運動一樣,在他甘於平凡的時候,那麽殘忍,那麽殘忍地讓他看到那束高懸於頂的光,誤以為觸手可及。

叫他追逐十幾年,最終才絕望地意識到他不是被選中的人。

就像是現在這樣。

“把它拿走吧,這些感情不是我的。”木慈用紙巾粗魯地擦了擦眼睛,眼淚流下去的地方幹得像要起皮,“我不能把命給你,不過我可以在這段時間放縱一點,反正是我的身體,不是你的,盡量讓你過得享受點。”

命運已經將扳機扣動,破壞已經造成,即便覆水重收,木慈也已經嘗到那些不屬於他的東西。

可這不要緊,這不是木慈第一次遭遇這樣的事。

往好處想,起碼這是件比世界末日要小得多的小事。

木慈喝完了兩瓶啤酒,微醺的感覺讓他手腳發軟,整個人都倒在沙發當中,他翹起腳,把拖鞋甩飛出去,然後直接將腿架在了茶幾上,平日他一般不會這麽放縱自己,不過往後三天例外,他以一種非常懶散的姿態靠在沙發上,鼻息滾燙,像是只盤踞在珠寶上的龍。

酒精帶來的高熱在血液裏遊走著,木慈忽然很累,他覺得自己應該多打左弦兩拳的。

他不會再擁有屬於自己的左弦了。

…………

左弦是個相當冷酷的人。

冷酷是個很嚴重的形容,不過左弦並不覺得這個詞匯有多麽冒犯,正因為性格的緣故,他也欣賞同樣冷酷的時間跟數學,它們不為任何人的意志而變更轉移,數字永遠是真實的,而時間將帶來真實。

這意味著左弦極少會交托出自己的熱情,也避免汲取他人的熱情。

這在火車上是一件好事,畢竟一個人要是太過在乎,太執著,他活得不會太長久。

左弦就過得相對輕松些了,他喜歡合作,合作代表穩定的利益,代表你情我願,威脅跟暴力都不是永久的,甜蜜跟安寧只會讓人反彈得更快,而且這兩者都要付出巨大的熱情去繼續,他不喜歡,他喜歡穩定,穩定也能帶來真實。

尋常人總是會被客觀跟主觀一團亂麻,因此許多人總是覺得他什麽都知道。

實際上是他也有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比如現在。

“走吧。”溫如水冷淡地站在車門邊,她扶著車門,“還起得來嗎?”

那拳正打中左弦的顴骨,他疼得微微抽了口氣,下意識問道:“他走了?”

“問你啊天才。”溫如水正克制著自己不要翻白眼,“你這麽聰明,難道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嗎?”

倒不是溫如水說自己有料中,她也被木慈的行為嚇了一跳,女人對這種事總是更敏感,在木慈揍左弦的那瞬間,她都畏懼地稍稍瑟縮了下。

“不。”左弦困惑地皺了皺眉頭,他說,“這件事有點奇怪。”

“是啊,可不是奇怪嗎?”溫如水冷嘲熱諷,“天底下還有比你更奇怪的人嗎?古人說話真是沒錯,風水輪流轉,之前我們還懷疑木慈是殺人犯,現在變成我們倆證據確鑿,逼迫他行兇,我擱在這兒還算是個幫兇。”

大概是左弦看上去真的是太慘了,溫如水看了他一會兒,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氣道:“好了,上車吧,我來開,我送你回去,你記得給自己冰敷,不然接下來幾天估計不能見人了。”

她多少是有些偏愛左弦的,並不是人,而是行為,隱隱約約之中,溫如水覺得自己也曾做過類似的選擇。

左弦搖了搖頭,臉色嚴肅起來,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頭:“不,我的意思是,這裏頭有些問題。”

“怎麽?”溫如水拿過車鑰匙,沒當回事,“他那一拳是打在你腦袋上,把你修正過來了?”

左弦沒有說話了,他憂心忡忡地坐進後座,還不忘給自己系上安全帶,看上去乖得像是個第一天去幼兒園的好孩子。

溫如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個男人在幾分鐘前,才想毀滅掉他愛人的同位體。

以一種殘酷、高效、果決的方式,像個無情的殺人機器,而現在,他迷茫,疑惑,被無助所充滿。

溫如水不贊成,卻能夠理解,於是她能做的只是啟動車子。

到底是什麽呢?

左弦靠在車窗上,咬著嘴唇冥思苦想著,臉頰上隱隱作痛的傷擾得他心煩意亂,直到陽光灑在臉上。

一瞬間,腦海裏忽然電光火石般滑過某些東西。

當人們將自己的所得視為理所當然的時候,他們會下意識忽視那些存在,就像陽光、空氣、水,直到某一日,這些突然被徹底奪去,陷身於黑暗、窒息與饑渴當中時,這一切就變得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