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六站:“巴別”(17)
退燒藥的效力驚人,加上左弦不得不在吃完藥後洗一洗自己的頭,他總不能帶著滿腦袋白粥上床睡覺,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正午了。
沒有人會習慣高燒、窒息、暈眩,不過左弦所處的環境讓他不得不適應這些,他習慣在身體帶來的種種拖累之下仍然進行思考,保持一定的反抗能力,畢竟要是任由本能主宰自我,離死神就不會太遙遠。
以至於無論在怎樣的絕境之下,左弦都保持一絲理智。
可這個世界太安全了,左弦撫摸著溫暖的被窩,它如此真實,平安,不需要他熬夜警覺任何意外,不需要他隨時奔跑,不需要他四處找尋線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人們就這麽平淡無奇,枯燥無味地生活著,不會遭遇任何突如其來的厄運。
只是這樣的平靜,對左弦而言都來之不易,珍貴到他幾乎想要落淚。
可惜身體不像理智能夠任由操控,它會饑餓、會躁動、會疲倦,催促著左弦起來找點食物。
簡單的洗漱過後,左弦開始檢查這具身體,臉上的傷還好只是淤青,如果破皮的話,經過昨天的江水跟白粥襲擊,恐怕早就開始發炎了,小醫療包放在洗手台上,被開封的藥瓶七歪八扭地倒著。
這種傷對左弦來講微不足道,不過對於這個世界的自己來講,大概算得上是一次襲擊了。
隨後左弦摸過手機,有幾個電話,幾封短信,還有溫如水的來電跟留言,他本想一一刪除,免得留下任何被追蹤的痕跡,不過又很快反應過來,這該留給這個世界的自己,他不過是暫居在這個身體裏幾十個小時而已。
於是他把手機撇開,放在了桌子上,一時間竟然覺得茫然。
這還是第一次,左弦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享受這幾十個小時就好了,直到肚子再次提醒他該出門了。
推開門時,左弦遇到拿著外賣回來的木慈,對方看上去沒什麽異常,除了格外冷峻的眉眼跟焦慮不安的情緒之外,他瞪過來,聲音硬邦邦的:“你要幹什麽?”
左弦莫名覺得有點好笑:“我要吃飯。”
“吃飯……”木慈重復了一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他們都是需要進食的普通人,於是尷尬地轉過頭,又很快轉回來,猶豫不決地看著左弦,幹巴巴道,“你在看他嗎?”
如果將回憶當做一座金庫。
這個世界的木慈跟左弦偶然得到了鑰匙,他們沒有體驗過,也不曾理解絕境,當然會將情感混淆在一起,就像分贓不屬於自己財寶的路人,手忙腳亂,無所適從。
可對經歷過無數站點的左弦而言,分清楚自己的感情,是理所當然的事。
沒有人能夠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正如眼下的情況一般,不管多麽相似,相似到甚至本身就是同一個人,左弦仍然不會愛上這個世界的木慈。
他們之間的差別多到足以讓左弦意識到這完全是兩個人。
因此左弦略有些意外,這個木慈有相同的敏銳,他們在很多細節上不同,這個瞬間讓他恍惚覺得這兩人大致上並沒有什麽差別。
“你既然想見到他,為什麽不對我動手?”木慈沒有等到左弦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臉上帶有很強的攻擊性,隱隱約約透著點嘲諷的意思,“還是說,你並不是完全沒有人性,只是把它們徹底地放在某個人身上,保護他比見到他更重要?”
左弦仍然保持著微笑:“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我搞不懂……”木慈仍然看著他,仍然憤怒著,又帶著無力跟茫然,“如果你真的想保護他,為什麽要告訴我答案,你可以提前刪掉那些短信,不讓我知道辦法,你難道沒有想過我做出的選擇很可能不是你想要的嗎?”
左弦有點被逗樂了:“你是在指責我沒有幫你做出決定嗎?”
“不。”木慈說,“我只是不懂你這種控制狂居然會放任我。”
這會兒他們就更像了。
左弦放任自己看了木慈一會兒,在這個充滿陽光的走廊上,安全、平和,而且無憂無慮,就像他們本該擁有的人生。
“我在這些經歷裏學到最深刻的教訓,就是不要太流於表面。”左弦漫不經心道,“不管是利用還是幫助,都要顯得不在乎,否則他們會蹬鼻子上臉,一邊指望你,一邊又痛恨你找不出更好的方案,像是寄生物一樣將你活生生拖垮。所以最好還是換種方式掌控他們,把選擇拋出去,讓他們去做決定,省去我做壞人的功夫了。”
木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你對他也是這樣?”聲音嚴肅又強硬。
“正相反。”左弦說,“我越在乎一個人,越想將他置於我的掌控之下,充分了解他,控制他,確保他能在我的力量下安然無恙,如果可以,我會為他做每個我認為對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