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七站:“極樂島”(14)

其實木慈跟清道夫看電影的時候,並不是只有恐怖片。

在血腥、驚悚、暴力的場景裏渡過太久,神經也會變得麻木,偶爾也會選擇看看其他的電影,就像是一場三公裏的馬拉松需要中場休息一樣。

木慈隱約記得有這樣一部電影,劇情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可有個畫面卻記憶猶新,男主角帶著一張蒼白的面具,面對手持槍械的反派說道:“這張面具下不止是□□,而是一種思想,思想是不懼怕子彈的。”

在這座小島上,思想被填裝上膛,成為子彈。

“這就是你說的,主觀意識決定客觀存在。”

木慈望向玻璃墻外滂沱的大雨,雨聲幾乎淹沒了許多聲音,又或者說,那些本就來自於大自然的聲音與天空合二為一,徹底交融在一起,他一時間無言,只有手中馬克杯的熱氣在緩緩消散,見證時間的流逝。

因為左弦對莉莉絲存有惡意,所以這種惡意就變成了實質性的攻擊,讓她受傷了……

難怪莉莉絲一大早就選擇孤身一人,在以精神力為主導的汐世界裏,他們呆在一起反而會變得更不安全。

木慈一時間感覺心情有些微妙,他當然不是譴責左弦,無論如何,左弦並沒有真正做出傷害莉莉絲的事,更何況,誰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居然只要想一想,就會真正傷害到別人。

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總是有一些陰暗汙穢的地方,就連木慈也不例外,人本身就是動物,獸性多多少少殘留著一些,在言語無法交流的時候,必不可免就會想要使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然而想跟實際上的行為,畢竟是有差別的。

現實社會的法則是主觀意識必須要通過實踐才能改變客觀世界,想傷害一個人跟真正傷害一個人的差別就在於有沒有付出行動。

這個世界,仿佛釋放了禁錮著人的枷鎖,給予絕對毫無底線的“自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左弦仿佛看穿了木慈心底的想法,平靜地否定道,“不過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木慈忍不住想:不是我想的哪樣?不是你傷害了莉莉絲,還是莉莉絲不是因為這件事而離開?你為什麽不說清楚呢?

他似乎總是搞不太明白左弦在想什麽。

左弦似乎是想對他解釋什麽,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橫跨在他們之間不曾解決的問題在這個雨天再度浮現出來,陰陰沉沉,潮濕地浸潤在兩人的關系裏。

惡意、憤怒、痛苦,這些情緒會在這個世界翻湧而來,如同病痛跟傷口撕裂開身體,他們不該提容易讓人不快的話題。

一開始,是木慈擔心受傷的莉莉絲,於是這個話題戛然而止,而到了現在,他們要小心避免一次極有可能的情緒爆發跟情感危機。

木慈終於開始感覺到疼痛,那些陰沉而壓抑的情緒密密麻麻地如針一般刺進他的血管裏,細微的疼痛感穿透每個毛孔,變成一場嚴重過敏,不間斷的紅疹爬上皮膚,細微地折磨著他。

不至於休克,卻煎熬無比。

在微微搖晃的視野裏,左弦只是無聲地注視著他,木慈將水杯打翻了,熱水早已冷卻,冰涼地在桌面上擠成一小灘,他掙紮著伸出手,如同探尋的蛇,去感受另一個人的體溫。

他很快就摸到左弦的手指,對方並沒有抽離,體溫不算炙熱,可在這種雨天也稱得上溫暖。

人類總是喜歡親密接觸的,渴望被鏈接在一起,驅逐孤獨感。

於是木慈的過敏又漸漸緩和了,刺痛迅速的緩解,他像是只剛出生的小貓或是小狗,親昵地用臉頰蹭著帶來安全感的手指。左弦猶豫片刻,慢慢伸過來,手指變成了掌心,緩慢地撫摸著木慈,這才放柔聲音:“有感覺好一點嗎?”

“你是怎麽做到的?”木慈依偎在他的掌心裏,略有些許不安,“剛剛那樣子,你是怎麽做到收放自如的?”

左弦不緊不慢地回答他:“調整你的思維。”

“調整我的思維?”木慈有點不太懂。

左弦又摩挲了會兒木慈的臉頰,見紅疹徹底退去,這才總結道:“看來不同的感受會反映出不同的症狀。”不過他並沒有問木慈剛剛想到了什麽,而是繼續說下去,“這就像遊泳,你要換氣,掌控平衡,否則哪怕是遊泳池都能溺水。你現在就像是剛接觸水的旱鴨子,一旦遇到水就驚慌失措,胡亂掙紮,結果就越陷越深了。”

“這跟遊泳是一回事嗎?”木慈對方才的體驗心有余悸。

“當然是一回事。”左弦仍然保持著那種令人不快的氣定神閑,“你可以仔細想想,在現實世界裏,你的情緒切換起來總是很快,看悲傷的東西感覺鼻酸,下一刻又能被搞笑視頻惹得哈哈大笑,在深夜時陷入憂郁難以自拔。在這個世界當中,這些情緒都會如實投射到你的軀體上,變成截然不同的疾病,而且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做你的醫生,你要是沒做好準備,就會徹底陷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