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窗外飄來濃郁的花香,混著姬金魚草的氣息,空氣在金色的夜燈下無聲無形地散發甜蜜。
宋醉的喉嚨滑了滑,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因為面前的人在一眨不眨看著自己,仿佛他是什麽珍寶。
“怎麽了?”
他捋了捋自己被風吹淩亂的卷發,避開對方灼灼的目光,忽然男人稍彎了彎腰一字一句問。
“你有喜歡的人嗎?”
大概是那雙藍色的眼睛太惑人,他的腦子裏冒出一個名字,他晃了晃頭保持清醒:“沒有。”
談戀愛只會打擾他學習,有這個時間多刷兩套題不好嗎?他對這種荷爾蒙推動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
“那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男人如同在循循善誘,“給我租房子買衣服還送我上學。”
對這個問題宋醉也沒想清楚答案,開始只是物傷其類的同情,不想對方被家庭拖累越陷越深,後來是習慣對方在家裏,自己也不是一個人了。
他凝神思考了會兒:“精準扶貧?”
阿亭妥妥可以算是因病致貧,下海當男模還住在爛尾樓裏,是個人都會伸手幫助。
原本準備表白的賀山亭望著坦誠的少年斂下眼眸,藏住情緒平靜問。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宋醉經過思考點頭,望著男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以往對方總是嘴上不饒人,可當他的話音落下異為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雙驕傲的眼睛像太陽般熄滅了光芒。
他把自己的問題拋在腦後,撞了撞對方的胳膊:“你沒事兒吧 ?”
賀山亭低頭看著一臉坦誠的少年,睫毛輕輕地壓了壓,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暗青色的陰影。
本來想等開花再表白的但一不小心沒忍住,原來他的小玫瑰並不喜歡自己,或者說從沒喜歡過自己。
“沒事兒。”
宋醉聽到這句話放下心,取下脖子上的藍色玻璃種玉墜去洗澡了,洗完澡他穿著睡衣走出房間。
他望見男人捧著玫瑰芽的花盆倒土,似乎是不準備養了,他心裏有不太好的預感,這不會是分手了吧。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問:“她沒答應你?”
這個可能還是比較低的,因為對方描述這個女生情根深種,不應該沒答應,大概是兩人鬧矛盾了。
男人停下手裏的動作。
宋醉見對方沒又否認,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地松了一口氣,緊接著轉為十分主觀的不平,怎麽會被拒絕呢。
盡管阿亭散漫嬌氣但溫柔下來是真的溫柔,每次他情緒泛低時總會敏銳察覺,於是那股低沉就被無聲無息撫平了,這麽好的阿亭為什麽會被拒絕?
他抿了抿唇壓下勸:“她沒答應你是她的損失,想開點兒別難過了,有時間不如去看初會的書。”
宋醉頓了頓說:“如果你真的特別喜歡她,放下面子去追吧,不能保證一定會追上,但你不去追肯定追不上,好不容易種的玫瑰別丟了。”
只是換土的賀山亭擡了擡眼,唇角終於浮出無聲的笑意,說得也是,宋醉不喜歡他不妨礙他可以讓宋醉喜歡他。
好不容易種的玫瑰不能丟了。
良久沉默。
宋醉心裏在密密麻麻打鼓,第一次說這麽長的一段話,既希望對方可以聽進去,可真聽到對方輕嗯了聲心底又浮出酸澀。
他無法把這種心情歸到任何一種已知情緒裏,他不會真喜歡對方吧?他被自己這個猜測嚇了一跳,轉身回臥室睡覺。
忽然他被叫住了,男人朝他伸出手。
“你忘了這個。”
宋醉擡頭看去,泛著藍色光澤的玉墜靜靜躺在對方手裏,不知為什麽有種無法描述的熟悉感,仿佛靈魂深處在顫抖。
*
夜裏宋醉睡在床上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回到了自己的十六歲,他其實很不願意回憶那段經歷,苦澀又帶著水果糖的酸甜味兒。
逃出拳場的他躺在陌生的病床上,盡管做了手術什麽也看不見,他懷疑自己要這麽瞎著過一輩子。
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多少就爛在了泥濘裏,可能呆在泥濘裏也好,怎麽過不是過?
那是他脾氣最差的時候,當男人用勺子溫柔喂他飯,渾身是傷的他兇巴巴推開了,勺子落在地上哢嚓碎了。
可那人只是輕聲問:“哪來這麽大的火氣?”
他的手緊緊捏成拳頭,盡管眼睛看不見他仍摸索著筷子吃飯,盡管根本夾不到他依然自己吃東西,習慣拒絕一切好意。
“我能自己吃。”
他兇聲兇氣沖對方開口,下一秒頭頂落了雙冰涼的手,仿佛清楚他的害怕般對他說:“會治好的。”
他的身體僵硬了,半晌才低頭繼續吃東西,心想這人可真討厭。
他在病床上呆了一個月,身上的傷口差不多好完了,只是留下了許多疤痕,以及眼睛始終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