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十月下旬太陽直射點向南回歸線移動,淩晨六點宋醉從床上醒來,滬市漆黑的天漏出絲絲曦光。

他的腦子裏閃過夢的片段,他告訴自己只是對那人的歉疚而已,歉疚不歡而散,歉疚沒有說上一句謝謝,歉疚三年間連聲音也忘了。

大概想明白時間的力量無比強大,他心裏那股煩悶忽然平靜了,轉頭望見薔薇花在細光裏搖晃。

杜鵑花沒了還會有別的花。

他穿好衣服走出臥室,奶油濃湯的香氣在空氣裏緩慢溢開,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當然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一秒,因為下一秒有人左手舉著咖啡杯右手拎著沾有咖啡的小貓冷冷說:“有我沒它。”

睡眼惺忪的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眼,不知道如何處理小貓大貓的矛盾,勉強算得上是歲月靜好吧。

他只能把宋天天流放去二樓,順便喂了小貓罐頭,處理完惡性事件他坐下喝了滿滿一碗奶油濃湯。

宋醉吃了飯早早出門去學校,他腳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腳踝還有些不適,然而男人倚在門邊眉眼松散:“我背你去。”

“沒這個必要。”

扭傷就需要人接送上下學未免把他當成脆弱的易碎品了,他小學就在泥地裏打滾了,斷個腿家常便飯。

賀山亭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反問:“下海身價十萬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小同學你還在猶豫什麽?”

宋醉一噎。

這人臉皮越來越厚了,他默默思考有沒有男模回收中心,有沒有人願意領養東歐野模的。

他拗不過被背去了學校,畢竟他的臉皮比較薄一點,男人仿佛考慮到他的面子問題,沒送他到教室門口,上了樓梯便放下他。

宋醉瞄到吳縝打著哈欠走在下一層的樓梯,立馬從男人背上下來了,說了句我走了迅速轉身。

可轉身那一刻手被捏住了,有什麽東西溫柔而強硬擠進他手裏,他收回手看清是盒加熱的牛奶。

“好好上課。”

男人望著他嗓音平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聲音裏蘊著若有若無的情誼,簡直是在說情話。

宋醉手捏著牛奶腳步頓了頓,過了陣才一瘸一拐進了教室,後一步上樓梯的吳縝對殷子涵嘀咕:“我剛看到有人背宋醉上樓。”

“你眼瞎吧你。”殷子涵的語氣相當不屑,“我們宋哥拳打鎮關西,誰能背宋哥上下學?不是天王老子就是菩薩。”

吳縝壓下心裏的疑惑走進教室,自從宋醉搬出了宿舍,他只能趁早自習的時間問力學作業。

宋醉把沒拆封的牛奶放在桌上,拿出筆在紙面上演示解法:“先算出木樁上繩子任一截面的拉力,再考慮微端的伸長,計算環繞部分繩子的伸長量,最後算出總變形量。”

他忘了木樁直徑的數據,眼神掃向題目時瞥見桌上的牛奶,手上似乎殘留著被捏住的溫熱,筆在草稿紙上停住了,反應過來才繼續書寫。

“你怎麽心神不寧的?”

結束解答後吳縝好奇問向默默喝著牛奶的宋醉,他難得見少年這麽頻頻出神,即便只是一霎那。

“有嗎?”

宋醉停下咬吸管的動作。

“有!”

吳縝篤定答。

宋醉這才感受到自己的異樣如此明顯,連旁人都看在眼裏,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罪魁禍首。

這段時間他對自己的情緒捉摸不透,不是沒嘗試過壓下,可像是實驗室裏的彈簧越壓作用力越大。

他放下牛奶想了想說:“可能因為我一個朋友有了喜歡的女生,我有點擔心他。”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吳縝語氣浮出詫異,“要是你有了喜歡的女生,我肯定攛掇你表白。”

“成了催你請客,沒成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被拒絕多少次了,你看我不還好好活到現在。”

宋醉擡頭怔了怔。

吳縝的話像是光驅入晦暗的薄霧,如果他真把阿亭當朋友的話,應該為阿亭感到開心才對,為什麽他還會煩躁呢。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天也沒想出答案,如同答案就在眼前卻抓不住,始終隔著揮之不去的薄,伸出手只能撈到空落落的空氣。

他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一個外班的人走到門邊沖體委喊話:“你們一班下周拔河悠著點,別三十八個人還拔不過我們二十人。”

宋醉聽到拔河這個詞才想起來下周是運動會,他除了班會沒有參加其他班級活動的打算,殷子涵作為班長根本沒用報名這件事打擾他。

“拔河算什麽?”學委推了推眼鏡說,“你知道愛因斯坦方程基於洛倫茲變換嗎,你知道麥克斯韋如何統一電磁場的嗎?”

聽著完全沒有殺傷力。

體委打斷了學委的話,正當宋醉以為會說出什麽話反駁時,體委聲音洪亮贊同:“我保證他連費馬原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