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醉一筆一畫寫得異常認真,忽然嗅見內斂的水調香,他轉過頭望見身後的賀山亭。

他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紙上的話,表面鎮定實則飛快合上竹木本:“你不是在樓下看電視?”

“突然困了。”

賀山亭將手上端的牛奶放到他桌上,眼神若有若無在本子上停了陣子上床。

宋醉見對方沒有多問放下心,應該是沒有看到吧,他關上房間的燈打開台燈,在暖黃色的燈光下讀文獻。

許久以後他才知道賀山亭不是喜歡坐在客廳看電視,而是想和在客廳看書的自己呆在一塊兒,像只獨立又黏人的大貓。

宋醉不知看了多久的書,回頭望見男人已經闔上了眼,長密的睫毛垂在蒼白的皮膚上,由燈光勾勒出轉瞬即逝的金色。

難怪在酒吧初見賀山亭會覺得熟悉,十六歲和十九歲喜歡上的是同一個人,是放在什麽時候都會心動的人。

少年放下書走過去戳了戳對方的臉,很小聲地問:“你還記得我嗎?”

他想應該是不記得的。

如果記得的話肯定不會讓他住進賀家,見了面只會罵他小白眼狼,他又悵然若失又松了一口氣。

小白眼狼仔細藏好衣服下的玉墜,鉆進溫暖的被子閉上眼睡了過去,沒發覺對方什麽時候睜開眼走到書桌前坐下。

夢裏他夢見了在西南的場景,他的眼睛上覆蓋著冰涼的絲綢,看不見任何東西,但他依然爬到了空無一人的屋頂。

大概因為人類是矛盾的碳基生物,一方面恐懼高處一方面站在高處又忍不住想跳下去,他好奇老鄧當時是什麽感覺。

還沒等他思考出答案就被抱下了危險的屋頂。

那個時候他是個討人厭的小鬼,賀山亭溫柔將他抱下來他還不高興,在畫室裏把油畫顏料扔了一地。

直到對方無奈問:“畫你行了吧?”

他別別扭扭沒拒絕。

他不確定賀山亭有沒有真的畫過他,因為他從始至終沒看到那張畫,可能是哄哄壞脾氣的小瞎子。

*

醒來後宋醉想起自己的夢,他不動聲色在房子裏找了圈,沒找到別的畫只看到了上次那張畫,果然是哄小瞎子的,沒罵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捋了把自己的黑色卷發,沒吃早飯就出了門,賀山亭喝了口拿鐵問:“早上有課?”

宋醉的腳步頓了頓飛快點頭,關了門走去的方向不是學校而是鳳凰路上的醫院。

他懷疑陳明的話想再問問病情,因為他不相信賀山亭會傷人,過去的賀山亭明明是個溫柔的人,對著招人恨的他都沒發火。

聽到他的話陳醫生語氣含糊:“即便是同個病人在不同階段症狀都是不同的,對病人適當采取控制手段也無可厚非,研究過去並不具有指導性。”

宋醉聽出陳醫生的潛台詞,賀山亭確實出現過攻擊性行為,他心下驀地發沉。

“那是不是後天造成的?”

賀氏不僅主家生在權力中心,家族出過的藝術家不計其數,賀山亭的舅舅便是出名的畫家,這樣的大家族總是不缺少話題度,然而並未聽到遺傳病的傳聞。

宋醉不知道賀山亭的生父是誰,然而賀山亭的母親無疑是理性到殘忍的,為了掩蓋賀山亭的病不惜把年幼的兒子關在寂靜的地下室。

哪怕不喜歡這個兒子依然把賀氏股權留給了賀山亭,只分給了許家殷實生活的資產,避免了死後的分權爭鬥。

他不覺得這樣的人會生下有遺傳病的孩子,但陳醫生否認了後天的說法。

“會發病還是和遺傳有關系,最常見的精神分裂症遺傳因素占了八成,單基因遺傳病中常染色體隱形遺傳病最多見,父母雙方不是患者卻攜帶治病基因。”

宋醉聽著陳醫生的話皺了皺眉,如果不是他之前了解過精神疾病相關治療,肯定會被混著醫學詞匯的話繞進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陳醫生從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清楚醫生比自己更專業沒有貿然質疑,畢竟沒有絕對的病例。

陳醫生看出他的擔憂安慰他:“你沒必要有壓力,那位自己都不在意了。”

可他在意。

他在意阿亭能不能恣意而活,他在意阿亭能不能長命百歲,雖然之前吐槽有人比公主還挑剔,他卻希望對方真的活得像公主。

宋醉告別陳醫生後到了學校,他沒有去上流體力學課而是打了個電話:“老師點名的話幫我請個假。”

“用不著這麽麻煩。”吳縝熱情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點名的話我直接幫你答到。”

宋醉說了聲謝謝。

那頭的吳縝忍不住好奇問:“宋大學霸,您逃課是要去什麽地方?”

“消聲室。”

滬大有滬市唯一的消聲室,論安靜能與奧菲爾德實驗室相媲美,全國各地慕名參觀的人很多,去只能在工作日的上課時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