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宋醉做完筆錄走出警局冷靜下來,望見賀山亭站在警局門口,鐵灰色的風衣勾出寬肩窄腰,挺拔的鼻梁在蒼白的膚色上落下一小片陰影。

他閉上眼走過去。

在眼簾的覆蓋下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周圍變為全然的黑暗,只有市區熱鬧的人聲。

一步、

兩步、

三步……

最後穩穩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同三年前沒什麽區別,他貼上創口貼的手抱住對方,聽到男人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手受傷了?”

少年在懷裏仰起頭認真解釋:“用酒瓶砸陳明頭的時候沒控制好力度。”

賀山亭挑起眉問:“他這麽招你討厭啊?”

他對陳明沒太大喜惡,畢竟他不喜歡的人有許多,但喜歡的人只有一個。

宋醉吸著鼻子嗯了一聲,他放在男人身上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像只扒著人不放的家養狐狸崽子,想要溫暖那個被關在地下室的賀山亭。

而方助理得知宋醉被綁架的事著急得不得了,陳明這老不死的居然狗急跳墻,柿子專挑軟的捏,有本事對賀山亭動手。

他陪同宋醉的代理律師到警局了解案子,不由得對辦案的人民警察感謝:“多虧你們救出了宋醉。”

誰知警察唏噓感嘆:“我們就是抓了個人,宋醉不僅勇敢制服了兩名歹徒還制止了陳明的逃跑,只是下手太重了。”

方助理聞言滿是震驚,在他到醫院看到陳明之前都不敢相信乖巧的宋醉能打人,然而病床上陳明腦袋包得嚴嚴實實的,細看還有沒取出的玻璃渣。

方助理沒看到陳明手下的傷勢,但照著陳明頭上的傷來看,剩下兩人不會是什麽小傷口,說不清是坐牢慘還是做開顱手術慘。

一時間宋醉在他心裏小可愛的形象岌岌可危,叫什麽軟柿子,直接叫拳王得了。

*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的想法,他回到家給賀山亭仔細接水拿藥,他希望病情不會像陳明說的那麽嚴重。

賀山亭沒有接藥托著下巴嫌棄。

“好苦。”

宋醉從自己口袋裏拿出糖遞過去,但賀山亭不僅沒接反而坐在沙發上撒嬌:“你親我一下。”

少年立馬親了一口。

速度快得賀山亭稍怔了會兒。

平時宋醉肯定會掉頭就走,然而今天不知為什麽乖巧得不行,他忍不住把宋醉按在懷裏親吻,當少年氣喘籲籲他才放開。

宋醉精疲力盡監督完賀山亭吃藥,當對方看著電視他去房間洗澡,打開衣櫃拿衣服時瞥見角落裏的行李箱。

他抿了抿殘留著水光的唇,從空蕩蕩的行李箱裏翻出一個表皮掉漆的竹木本子。

這個本子是他買過最貴的本子,□□是紋理細密的竹子制的,本子上有柄小小的鎖,鎖身上的銅銹當下顯出過時感。

他用一把破舊的小鑰匙開了鎖。

本子裏不是什麽學習內容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日記,每一頁的日期不同卻都寫著不喜歡三個字。

只有最後一頁是空白的。

一字一句仿佛是在遍遍告訴自己,他對救他的人只是萍水相逢的愧疚而已,宋醉不喜歡當初的賀山亭。

可怎麽會不喜歡呢?

怎麽能不喜歡呢?

只有對方抱起了奄奄一息的他,溫柔撫平他身上的戾氣,以至於他以為是山川河海的神明。

在賀山亭離開以後宋醉撿起了臟兮兮的玉墜,他討厭成為誰的所有物,但他卻把墜子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想問你要來看看我嗎?

可那個人再沒出現過。

他不止一次去過那個房子,五天、十天、五個月也沒等到那個對他好的人,他甚至沒能睜眼看對方一眼。

他到處去探聽別墅的消息,但什麽也聽不見,有人委婉告訴他不是他能觸碰到的人,他茫然地捧著臟兮兮的玉墜。

他開始去縣城裏邊打工邊看書,洗一個月盤子只有八百塊的工資,壓根支撐不起劉奶奶的治療費用,他也沒時間靜下心學習,劉勇暗示他再去搏命打拳。

宋醉知道轉過去的醫藥費不會全數落到劉奶奶頭上,但如果不給劉勇劉奶奶很可能堅持不到下個月。

他在黑與白之間掙紮,他不想渾身再變得臟兮兮的,他想幹幹凈凈去上大學,考最好的大學,堂堂正正站在那個人面前。

他不知不覺走到山林盡頭的別墅,他抱著腿蹲在關閉的門前,似乎能感受到對方存在過的溫度。

直到他聽到山崖邊微弱的呼救聲,他碰上了滑翔傘下的許寧,許寧嚴重失血在瀕死的邊緣。

沒救了。

山南遍地山嶺交通不便,像是被上帝遺忘的角落,最近的醫院在二十裏外的縣裏,除非有人願意背著走二十裏山路。

他本身是個性子涼的人,本質上不是什麽好人,沒興趣為了許寧僅僅一絲的活命機會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