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話落,趙嶸自己都有些恍然。

喬南期好像真的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樣了。

是他困頓多年都從未真正看明白,還是喬南期在他離開之後的日子裏發生了什麽?

趙嶸沒有細想。

這並不重要。

他方才說出那番話時,主要是被喬南期連續攔著好幾次逼急了,還有那麽一部分原因,是他篤定了喬南期不可能接話,甚至可能直接發怒。

所以他根本沒有想過,如果喬南期真的應了,他該如何回答。

他也從未想過,如果喬南期真的喜歡他、甚至是愛他,他會怎麽樣。這個選項根本不存在於他曾經思考過的會發生的未來裏,以至於趙嶸連拒絕的方式都沒有思量過。

他不否認,那一刻,在一切想法和情緒湧上之前,他險些就轉回身去了。

只是習慣和潛意識雖然深入骨髓,跌倒過一次的傷痕也同樣歷歷在目,那些傷痕浮在表面、就在眼前,甚至比骨子裏的習慣還要顯眼。只要低頭便能瞧見。

他戀舊,最大的毛病就是囿於現狀。以前追在喬南期身後那麽多年是這樣,此刻,他好不容易換了個生活,安穩地往著另一個方向走也是這樣。

所以他止住了動作。

晚宴內的鋼琴聲緩緩落下,伴隨著收尾的小提琴聲,在這片刻間歸於寧靜。

這一瞬間,周遭突然安靜了下來。

趙嶸沒有徹底轉身,只是微微側過頭看向喬南期。

那一問一答的荒唐感尚在他心中遊蕩,他深吸一口氣,逐漸隨著這落下的樂聲歸於平靜。

這回他沒有立刻擡腳,而是順著方才的話,說:“我讓劉順隨便給我找一個,恐怕都比喬先生來得體貼細致,我為什麽要自討苦吃?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想帶誰回家……和你無關,希望你不要再幹預我了。”

喬南期仍然下意識握緊雙拳,手背青筋都冒了出來,那雙大多時間都極為淩厲的雙眼若隱若現地暈著紅,眸底深深的。他愈發神情深沉,面容郁郁。

“好,”他頓了頓,沉聲道,“我不幹預你。”

他將目光移到一直不敢說話的那個戴眼鏡的青年身上,說:“你想要什麽,我給你。只要你不跟他走,趙嶸會給你多少錢,我給你十倍。”

“喬南期!你有完沒完?”

“你對他根本沒意思,我們在這裏說了這麽久,你到現在看都沒看他一眼。”

“然後呢?我非得選個我喜歡的?你當初和我簽結婚協議、和我在一起、同居一年多,不也沒挑個喜歡的嗎?一樣的事情,你能做,我就不能做嗎?”

“……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喬南期嗓音一滯。

他想說完全不一樣,他是喜歡趙嶸的,但趙嶸似乎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他的喜歡。

趙嶸已經轉移了視線,轉頭看向那戴眼鏡的青年。

這人此刻在這邊聽了個完完全全,就算第一天見到他和喬南期,也足夠在剛才清楚一些了。他和喬南期現在這樣,不論如何都是破罐子破摔,但別人沒有必要和喬南期結仇。

趙嶸不想這種事情牽扯到無關的人,說:“你如果想留下就留下吧,這位喬先生言出必行,說給你好處會給你。”

豈料那人居然搖搖頭:“趙先生不是說要我跟著您出去嗎?”

趙嶸微訝。

不過別人既然都這樣說了,他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麽。

“走。”他說。

他從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喬南期。

這一次,喬南期沒有再追上來攔著。

趙嶸帶著人去了停車場,從自己車上拿下手機,對著劉順帶來的這青年說:“剛才謝謝你。但喬南期——就攔我們那個人,他脾氣不算好,萬一他日後……”

“其實我剛才跟在趙先生身後走的時候,給那位先生比了幾個手勢,告訴他我們沒什麽。您別給我轉錢了,”這人倒是坦誠得很,“希望趙先生不要生氣,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這裏的人我都得罪不起。”

難道剛才喬南期沒有再多說什麽。

趙嶸沒有生氣。他自己曾經就是一個只能謹小慎微過日子的,比誰都清楚其中的難處,不可能會去為難一個無權無勢的。

“那我還是要謝謝你,”他溫和地說,將這事四兩撥千斤地全歸咎到了自己身上,語氣同方才的強硬截然不同,“剛才我其實也是一口氣上來了,下不去。沒有你這點小聰明,他要真較勁起來,我哪裏能討得了好。”

這人聽了,突然又道:“要不趙先生還是帶我回家吧,多少錢都行。”

趙嶸一愣。

這人笑了笑:“趙先生這樣的人,倒貼錢來陪,我都願意。”

趙嶸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我哪有這麽誇張。”他說。

那人訝然:“您真謙虛。”

趙嶸並沒有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