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夜的夢

少年從夢中猛地醒來, 那一瞬間，虹膜上的驚恐還未散去，天花板上倒映的畫面從格雷森夫婦的墜落, 到長大後的自己中彈後千瘡百孔的死狀，一幕幕快速閃過，最後停留在那個黑發藍眼男孩倒在血泊裏的模樣。

直到殘影褪去，少年才感覺到自己的呼吸。

只是一場漫長的噩夢。

“啊，你醒啦！Q醬~”一道清亮的聲音從邊上響起, 少年的腦袋微動, 眼珠子從眼眶中滑向另一端，看向了那個坐在病床邊上穿著紅色洋裙的金發女孩。

熟悉又親切的消毒水的氣味飄入鼻尖。

少年的眼珠轉了轉，打量這間寬敞而又明亮的明顯不是地牢的房間。

他出來了。

終於。

“這裏是組織名下的私立病院。”

“愛麗絲……”久作聽見了女孩的聲音，眨了眨眼。

“是我哦。”少女站起身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唔, 體溫還是有點低，你突然昏倒在房間裏，我和林太郎都擔心壞了——發生什麽了？”

“森先生呢？”少年用沙啞的嗓音道。

他想要起身, 但身體忽然很沉——像是被什麽東西固定住了。

他垂下眼簾去看自己的身體，發現胸口被綁上了白色的肋骨帶, 肩膀上的傷口也被處理過了, 現在被繃帶綁著。簡言之，他現在就像個木乃伊。

“你的肋骨骨折了, 看出血點像是撞擊導致的, 最嚴重的是肩膀上的傷口，流了好多血，休克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是你不是一個人在房間裏嗎？Q醬, 你沒事吧？”金發女孩歪了歪腦袋，露出擔憂的神情。

“我要見森先生。”少年依舊偏執地說道，“我要見森先生，咳咳……”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森先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少年一下子撐起身體。

“快躺下，不能勉強自己哦。”

坐在病床邊上的女孩不知何時消失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將人溫柔地摁了回去。

他有一張略微瘦削的面孔，黑色的直發垂在下顎兩旁，一雙略顯刻薄的丹鳳眼，眼瞳是緋紅色的，像燈光下的紅寶石，眼窩凹陷，沒有表情的時候，雙唇也是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歲月在他的眼角增加了幾道皺紋，卻沒有令他顯得蒼老，反倒是更加有了幾分危險的魄力。

是個看上去就渾身矛盾點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將那個還是個四歲孩童的少年從屍體堆中撿了回來，耐心洗去了他身上的血腥和硝煙味，替他一次次地包紮傷口，然後告訴他會給他一個家。

“森先生……”少年的眼眶慢慢紅了。

“噓……這是怎麽了，Q君？”男人的聲音放柔了。

“你為什麽……一直不肯見我……”少年隱忍著嗚咽道。

“……抱歉，黑手黨的事務實在是太多了，自從我坐上那個位置之後，就沒有閑下來過，都是我的錯。”男人露出歉疚的表情，“我聽長宗君說了，你最近總是一個人在畫畫，你一定很寂寞吧。”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

“我明白，上次的生日禮物不小心送遲了，肯定讓你傷心了，我這兩天也一直在想該怎麽彌補我們小久作好呢。”男人彎下腰，將少年的床慢慢搖起來，給他墊上了枕頭。

“那根本就是……”敷衍。

無色的液體劃過少年的眼角，沒入那純白的發際。

“抱歉呐，Q君。”男人輕輕地擡起手，用指腹抹去那道淚痕。

“我不想和森先生好了。”少年紅著眼睛看著他，“森先生是大壞蛋。”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呢……”男人用體諒又無奈的語氣這樣說道，“畢竟我就是這樣一個大壞蛋。”

“嗚嗚嗚……”

那顆金色的星星被浸透了，像是融化在水裏一樣碎成了星點，原本涇渭分明的圓圈也變成了模糊的一團。

少年用破碎的眼神控訴著對方，一言不發。

森鷗外嘆了口氣，同樣什麽都沒說，只摟上少年的後背，避開他的傷口，將他抱入懷中。

微涼的感覺從胸腹傳來，少年抓上了他的衣擺，臉頰貼著他的腰，幾近無聲地在那裏流眼淚，房間裏只能聽見他抽噎的聲音。

森鷗外有些怔忪。

這孩子，自從進了組織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哭呢。

上一次見他掉金豆，貌似是九年前了吧？

這麽久開閘一次，怪不得一發不可收拾。

“是做噩夢了嗎？”他輕輕拍著少年的後背，安撫他，“沒事了，沒事了，想哭就哭吧……沒事了……”

……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BOSS。”站在門外的是在港口黑手黨資歷頗老的“黑蜥蜴”百人長廣津柳浪，也就是今日當值的首領近身護衛負責人。

男人對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