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裴瑤腿長,幾步邁到太後跟前,摸摸自己的耳朵,又覷了一眼太後瑩白耳垂上的玲瓏綴珠的耳環,心生羨慕,齜齜牙,“回宮後,我也要穿耳洞。”

“現在穿,容易發炎,過了秋日再說。”太後低笑。

裴瑤不吭聲了。

顧楨是太妃的兄長,上有父母在,下有孩兒剛弱冠。太後親臨,烏泱泱一堆人都在後面跟著,顧楨的父親年邁,七十古來稀,見到太後,淺淺行了禮,不置一詞。

裴瑤慣會看人心,見到老太爺與眾不同,下意識朝她頭頂看去,泡泡沒有變色。

不貪權、卻迂腐。

太後是女子,也不在意顧老太爺對自己的態度,兒子死了都會傷心,女兒先死,兒子不過一月有余就跟著撞柱而亡,她能理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情。

“顧老先生當保重身子。”

顧老太爺橫眉,鼻孔裏哼了一聲,“顧家兒女皆為大漢而亡,太後親臨,莫不是心虛?”

裴瑤眨了眨眼睛,這老爺子好像沒有長腦子,太妃和顧楨都是自盡,與大漢有什麽關系,自己想不開,怨大漢的水土不好?

呸,什麽玩意。

她先道:“老爺子此言差矣,唯有將士犧牲才算是為大漢而亡,太妃是一介深宮女子,對大漢並無功績。至於顧侯爺,勸諫便勸諫,自己非要與眾不同,枉送了性命又怨誰?”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不想竟和陛下不同心。”顧老爺子說完還看了太後一眼,意思就是皇後與陛下不同心,與太後同心。

裴瑤不讓步,論吵架,她就沒輸過,冷笑道:“本宮與陛下同心,而顧家與陛下不同心,這才有了今日事情,顧老爺子上嘴皮子碰一下下嘴皮就說顧家兒女對大漢有功,本宮是不是也可以說本宮自己功利大漢呢?”

太後看了一眼氣鼓鼓的少女,緘默無聲。

裴瑤不畏懼,繼續對顧老爺子說話:“你一心為大漢不假,可太妃與顧侯爺不像您這麽忠心,顧侯爺若真心為大漢為陛下,就不該死諫讓陛下背了不仁德的名聲。老太爺教子不嚴,也該好好反省。”

“皇後娘娘好生厲害,顛倒黑白的本事遠勝言官。”顧老太爺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太後挑出的皇後與她本人一個德行。

裴瑤不肯讓步,還想再說一句,太後拉住她,“皇後娘娘年歲小,不懂前事,怕是不知顧老爺子當年的風光。”

顧楨德行隨了父親,古板不知變通,惠明帝當年皇後初逝,顧老太爺慫恿人上書陛下立自己的女兒為後,借以給李旭嫡子的身份。

惠明帝那時已沉迷丹藥,對朝堂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對顧家的心思最清楚,怎麽都不肯松口。

這人就死不要臉地慫恿言官死諫,一頭撞過去,被內侍拉了回來,沒有成功。

這些事情發生後,惠明帝欲罷了顧老太爺的職,不想,這人事先知曉,先一步遞了辭呈,落了不戀權的美名。

裴瑤不知,想問,太後卻輕輕一笑,顧老太爺吃癟,愣是不吭聲不說話。

進入靈堂後,顧老太爺遞了三柱香給太後,裴瑤卻先她一步接過,“太後,尊卑顛倒,容易折壽。”說完看著顧老太爺,說:“君臣君臣,哪裏有君給臣上香的道理,顧侯爺受不起,會讓顧家子嗣折壽的。”

“皇後伺候菩薩多年,言之有理。”太後淡淡道,看了一眼若溪。

若溪恭謹地上前從皇後手裏接過三柱香,“奴代太後給顧侯爺上香。”

顧老太爺氣道臉色發青,站在原地搖搖欲墜,裴瑤眼睛銳利,一眼就看到了,“老太爺怎麽了,是不是思子心切,切莫傷了身子啊。”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顧楨的兒子連忙上前扶住自己的祖父,顧老爺子胡子翹了翹,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太後舉止謙虛,忍常人不能忍,裴瑤受不住,她只喜歡那位說一不二的太後。

顧家的人包括來吊唁的臣僚都在靈堂外候著,孟祈站在人群中凝望熟悉的背影,直到皇後從靈堂裏走出來。

孟祈走上前,“臣見過皇後娘娘。”

裴瑤止住腳步,孟祈脫了官袍穿上了緋色常服,俊秀的少年郎,眉眼如畫,她笑了笑,“孟太醫。”

“娘娘近來可好?”孟祈出聲詢問,自從那日被趕出椒房殿後,就一直沒有再進宮,細細算來已有多日。

裴瑤踏下台階,孟祈頭頂上依舊是紅色的泡泡,可見是真的喜歡她。

不過面對不認識的人,裴瑤也不是傻子,端詳對方一陣,當著眾人的面不好說話,便道:“不如去外面說話。”

孟祈求之不得,忙揖禮,轉身引路,動作自然,謙虛溫潤。

裴瑤撇撇嘴,這小郎君頗有幾分意思,他會不會與裴敏相識,喜歡裴敏,而將她當作是裴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