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裴瑤回到宮廷的時候,已是子時,宮門破天荒地沒有下鑰。

皇帝坐在了城門外,望著難民,饑寒交迫,她看了很久,恍惚想起很久前,自己被人欺負,與他們一樣。

夜風肆虐,她凍得瑟瑟發抖,心如明鏡,大漢要亡了。

數日來,她努力過,可惜自己太蠢、勢力單薄,面對滿目瘡痍的大漢,所做甚微。

墻根下的難民將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饒是如此,依舊被風凍得不敢動彈,靜靜地縮了起來。

他們沒有互相說話,臉被風吹出凍瘡,整張臉都是青青紫紫,像是有許多日子沒有洗過臉了。

皇帝看了很久,渾身凍得幾近麻木,裴綏是戰將,是國丈。

她不明白,裴綏為何要反。

反了大漢,難不成他來做皇帝?

皇帝嗤笑,人人都想做皇帝,偏自己不想。先帝登基之際,她就盼望著有朝一日自己封王離開洛陽,偏隅一地,有自由就可。

被推上帝位的那日,她整個人都處於仿徨中,害怕又孤獨。

如今做了皇帝,雖說是萬民之主,可依舊是孤家寡人。

面對難民的困境,她表示無力。費力地站起身,扶著城墻慢慢地朝前走,不遠處的禦林軍校尉在等著她。

“陛下!”

皇帝微微頷首,朝著城門走去,“去未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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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半夜而至,讓裴瑤不解,她忙披衣而起,走出內寢,讓人奉茶,拿了橘子糖。

皇帝吃了一顆糖,嘴裏的苦澀去了大半,她莞爾一笑,道:“太後,朕有些問題想問你。”

“問吧,在我知曉的範圍內就回答你。”裴瑤抿唇一笑,伸手摸摸小皇帝的額頭,略有幾分憐愛。

多努力的一孩子,就這麽被逼得抑郁了。

皇帝咀嚼著嘴裏的糖,等甜味散去後才看向太後:“朕若投降,可能讓四方平定?”

裴瑤驀地擡首,投降是最大的恥辱,將士衛國,寧可戰死,都不會選擇投降,而一國皇帝,竟有了這個想法。

不能說不恥,只能說無奈。

“各地百姓都反了大漢,可見是朝廷不能讓他們滿意。洛陽城內還有十萬兵馬,若是一戰,我們或許會贏。朕去見難民,食不果腹,衣不保暖,這刻,朕在想朕接的若是太平盛世,朕定做個好皇帝。”皇帝苦澀道。

太平盛世,她會讓大漢百姓有衣穿、有食裹腹,可現在,她沒有時間去做學習、去努力了。

百姓饑寒交迫,叛軍不日將兵臨城下,她是皇帝,卻只能將他們陷入水火中。

裴瑤說不出話來,仿徨地去拿了一塊糖塞入嘴裏,努力讓自己平穩,試探道:“你想投降,大漢臣民會如何看待你呢。”

“名聲罷了,大漢從大齊皇帝楚元中奪過江山,今年是第一百三十八年,走到如今,與當年的大齊有何不同呢。”皇帝釋懷道。

垂死掙紮,讓百姓受苦罷了,她若是百姓,肯定是想安穩度日。

“陛下胸懷,我很敬佩。”裴瑤只說了八字,小皇帝雖小,沒有太多的野心,或許不是個好皇帝,卻是敢為百姓著想的人。

裴綏若有這番覺悟,便不會有今日的禍事。

李璞瑜早生十年,大漢或許不會風雨飄搖。

“朕會去問太皇太後的意思,江山、她為主。”小皇帝站起身,目光堅定,看著裴瑤的眼睛認真道:“朕此生最敬佩的人便是太皇太後,雖為女子,才能不輸男兒。”

竟還誇她!裴瑤不敢相信小皇帝的覺悟竟有這麽高,按理來說,太皇太後掌權壓制她,兩人應該是敵人才對。

誇贊敵人,便是最大的胸懷。

皇帝走了,來時郁悶,走時瀟灑。

裴瑤覺得好笑,小皇帝是來找她聊天的,她懶散地打了哈欠,或許明日一覺醒來,就會兵臨城下了。

裴澤死了,裴綏就沒有兒子了,江山給誰呢?

裴瑤笑了,抱著自己的被子快樂地去睡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半日裏的事情,夢到李姑娘將她剛穿好的寢衣又給剝了,剝了不給穿。

不正經的事情再度上演,最後,自己又醒了,身側沒有人。

她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卻也沒有再做夢,但她多了一個想法,要在李姑娘身上作畫。

玉榻上討不到好,這個必須要實現的。

一覺醒來,未央宮裏的宮人少了一半,裴瑤起身,往日裏灑掃庭院的宮人都不見了,青竹若湘在掃地。

疑惑浮現在裴瑤的心口上,她走出殿門,“發生什麽事情了?”

青竹若雲對視一眼,“娘娘不知,叛軍在城外五十裏地,宮人都跑了。”

“這……”裴瑤不可置信,摸摸自己的烏鴉嘴,皇帝昨夜怕是有想法了,她搖搖頭,回殿繼續睡覺。

長樂殿內的太皇太後閑暇之際在臨摹字帖,纖細的手腕剛勁有力,寫出來的字跡略有狂草,如同那夜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