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利刀不在掌(第3/4頁)

在青年武師眼中,這位平日溫懦的少年此時正如虎狼般瞪視自己,兩眼中漸染毅然之色,頓時使武立天大覺生趣。

武立天笑道。“果然,你看不得她死。”

這鐵殳的棱尖不同尋常,邊角上帶著三層尖利倒鉤。王小元這一握只覺得劇痛異常,卻也不松手,任由殷紅鮮血汩汩留下。他怕一松手武立天又會重向三娘的脖頸刺去,便只能竭盡力氣握著殳頭。若是常人早已哇哇哭叫,但這少年竟一聲不吭。

他心中氣火翻騰,怒視著武立天道。“比武切磋是二人之間的事,哪有將旁人牽扯進來的道理?”

“二人之間?昨日|你不也插手我和那老師傅的‘切磋’了嗎。”

聽武立天這一言,王小元倒是無話可說了。

武立天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說,我身為武林盟主之子卑鄙無恥、不守仁義之道,盡使些下流計策?實話與你說,那些個江湖道義並非天道,全由人定,若我守了,反不是屈人之下?我武立天隨心來往,愛往何處便往何處,愛和誰比武就和誰比武。沒有我依人的道理,只有人依我的道理。”

他倏地抽回鐵殳,王小元吃痛,只得放手。眼見著武立天一甩殳上的血珠,當啷一下重重拄在地上,道。“我要你和我全力比試一場,把身懷斤兩全拿出來。若有你絲毫怠意,這女子便魂歸西天。”

王小元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左三娘,答道。“先把她放了。”

“我可容不得你指手畫腳。”武立天忽地怒目圓睜,低聲喝道,“去拿刀!”

看少年仆役一步步後退靠近蘭锜架,卻兩眼爍爍,不肯將目光從三娘和他身上離開分毫的模樣,青年武師心頭振奮。他巡遊數年,每到一處必要與地方名流大家比試一番,但在和這些武人來往間漸覺乏味。見慣了板板條條、花拳繡腿的他,一見王小元昨日出的那驚世一刀,立時打定主意必要和這少年來鬥一場。王小元刀法精妙,不流俗套,平日雖畏手畏腳,在緊要關頭言語神態卻閑神定氣,似是見慣了大風大浪般,武立天頓時料定這少年不是個普通人物。

刀還未抽出,金烏的聲音忽而遠遠傳來:“停手停手,本少爺有得是錢,讓他拿些銀兩滾蛋!”

聽到呼喝聲,王小元下意識地渾身一顫。循聲望去,自家少爺躲在柴房門後正對他指手畫腳。

武立天自然聽在耳裏,只頗為傲然地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望著持刀少年。他對錢財素來不屑,一心只想著要與高手比武切磋。金烏總算知道一場惡戰在所難免,於是對自家的仆役吞吞吐吐道。“別拿那把手刀,那可是花了大價錢淘回來的,把你賣百來回都賠不來……下面架子的刀別動!那玩意兒值三百兩銀子,不許踏壞了院裏的海棠……”

王小元見三娘氣息奄奄,面白如紙,似是隨時都會撒手人寰,心頭更為紛亂如麻,不禁對金少爺喝道。“三娘死難當頭,還管這些作甚?人命還是錢財緊要?”

沒料到平日裏唯唯諾諾的小元竟會如此神色激昂,金烏先是一愣,旋即大發雷霆道。“自然是錢財要緊,你以為你值幾斤幾兩?這世道還指望著我把你倆當金佛供?”

他又怒道。“生死有命,若救不得三娘,再請一個雇工就是了!”

話音落畢,金烏陡然一驚。只見王小元默然不語、面容沉寂,似是要與漫天冰雪融為一體。他的眼裏也透著茫茫寒意,比數九寒冬更甚一籌。此時的他不再是笨手拙腳的金家下仆,也並非平日畏首畏尾的王小元,而是一件分金斷玉、傲雪淩寒的無情兵刃。

少年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金少爺,索性隨手從上層架子上抽出一把刀道。

“那我就用這把斷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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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霜黯,風雪簌簌,在暗沉沉的庭院之中,幾點昏沉燈火流轉。本應是夜深入夢時分,卻有二人在雪中站定不動。

斷刀出鞘的那一刻,王小元不禁有些愣神。他本以為自己拿到的是待修繕的殘次刀劍,不可再用,但不想這刀重實如斧斤,質厚而不失鋒芒,出鞘後竟有龍鳴聲隱作,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掂了幾下後竟也覺得順手。

武立天見他拔刀,大笑一聲將三娘向身後推去,自己則旋殳迎上這少年!王小元霎時眼神一凜,收刀就此格住鐵殳。

刀光殳影交加,激起一地風霜雪華。此時金烏頂著風雪溜到了廊上,正凝神望著院中有來有回的二人,忽聽得身後傳來木嬸兒的聲音:“要攔下他們麽?”

原來是庭院中兵戈聲大作,將家仆都驚醒了。但兩人來往激烈,只有通武藝的木嬸一人才有膽氣立於此處。

“算了罷,他們要真打起來,您這把老骨頭可插不了手。一個是武林盟主家的小混蛋,一個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