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昆玉本非石(第2/3頁)

誰料武立天一擺手,胸有成竹道。

“讓師父插手自身本職,還算什麽好弟子!我武立天言出必行,七日之內定會拿下本州流匪,到那時再來拜謁師父!倒是師父還有何事相托?武某一定盡力而為。”

少年暗道:唉,這傲性子真是改不了啦,但願他辦事能順風順水些罷。看這武師精神抖擻、英氣勃發的模樣,王小元想著托他做些事似乎也未嘗不可,於是便開口道。

“我確有一事相托。”

“請講。”

“可否……”

王小元羞赧地笑著往武立天身後望去,青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將頭旋過去看,正看到墻頭上有一群湧動的、灰頭土臉的小腦袋正怯生生往他二人這邊瞧——正是方才被青年武師驚嚇到的孩童們。“…讓你來當教他們的武師?”

他提出這個請托是有緣由的,老黃牙年事已高,傷難痊愈。武立天雖是傷人的罪魁禍首,但武藝精湛,且本性不見得惡劣,對孩童們來說可謂最難得一見的武學上的師長。

聽到這話,武立天似是覺得十分好笑般挑起了眉頭,用手指指自己,又點了點在墻頭上偷看他二人的孩童們。“我?去教他們?”

眉目間似是有話:殺雞焉用牛刀。像他這般出類拔萃的後生一輩,本應在江湖廟堂闖蕩行遊,寒刃出鞘,穿梭於血雨腥風間,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怎會做出像教鄉野孩童這般無謂的雞毛蒜皮小事。

這回王小元勉力笑道。“我聽賣糖人的老前輩說,武大人最不愛他人稱自己為‘武林盟主之子’,也無所謂戴不戴官帽,唯把武學放在心裏。既然大人把武盟都視如敝履,那閑時教一教那群小孩兒也不算得難事吧?”

他見武立天沉默不語,又補上一句道。“況且,武大人難道不是對前幾日之事問心有愧麽——砸壞了鄉裏武館的牌匾,之後又去托人修繕;打傷了老黃牙,又叫了大夫去醫他。若大人真覺得對不住那些孩童……”

少年仆役話未說完,忽覺一陣疾風自頰邊掠過!

原來是武立天將手上的枯枝一旋,重重拄在地裏。這青年武師冷笑了一聲,昂首道。“夠了,師父。這事兒我答應便是。可惜我沒個好脾氣,再多言幾句非得動怒不可。”

王小元木木地點了點頭。看不出來,他這徒弟口挺快,但心不直。如此一來,孩童們的事也用不著他擔憂。有武立天照看,王小元想這群小鬼頭再怎麽滑頭也十成出不了亂子。

這麽一想,他的神情忽地柔和下來,露出一點清清淡淡的少年意味來了。

武立天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移向手上的枯枝。他這一瞥放得快,收得也快,竟似是有些迷惘。日光斜照在他倆身上,在雪地上拖出些淺淺的陰影,青年由此想起了日規的斜影,當下便對王小元道。“師父,您啟程的行裝拾撿好了麽,沒耽擱著行程吧?”

話音落畢,王小元立時倒吸一口冷氣,他和武立天在此酣談甚久,竟忘了出門一事!金烏說要今早攆他出去,就絕不會遲留他一刻。若他遲了,這素來兇惡的主子定要把他好好教訓上一頓。

想到這裏小元渾身發虛,他匆匆指點青年武師如何從金府後門出去,旋即抱拳告別,慌忙就要往下房處趕去。不料這時武立天忽而出聲叫住他。

“王小元。”

叫的竟是他的名姓。

少年仆役只覺驚奇,今日武立天見他後一口一個“王兄”、“師父”,生怕他不知自己求教心切,這回倒叫起他的全名來了。但他畢竟慌慌忙忙要往金少爺那邊去,便也不做多想,睜著一對訝異的眼眸望向武立天。

只見青年武師對他展顏一笑,撫著下巴悠悠道。

“是個好名字。”

“這有何好?”王小元哭笑不得。先不論這名字究竟是生父生母所起,還是旁人所安,在他看來,這名姓筆畫都簡要得很,又俗氣,與村中孩童們的“狗蛋兒”“二花”差不多。對這名字他也無不滿之情,畢竟叫起來順口好記就已夠了。

青年武師笑著搖頭,用那枯枝在地上寫了個“王”字。

他隨後又道。“‘元’同‘圓’。”

便真在那“王”字旁又畫了個小圓。

這下王小元可看出來了。那一瞬間,他的呼吸一滯,一種突如其來的復雜情緒頓時湧上心頭。說不清是悲是歡,是喜是怒,他只覺得似是有人在胸膛上敲了一記,讓整顆心都搖搖欲墜起來。

他眨著眼,把那個字看了又看,橫著、豎著、斜著,怎麽看都是那般模樣。於是他確信了,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似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回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武立天的聲音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飄入他耳中。

“昆玉本非石。你這名字寫下來…不就是玉白刀的‘玉’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