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花間來相問

未等王小元應聲,人群中率先傳出一陣驚呼。原因無他,全因這來人行頭非同尋常:只見這人頭戴雪巾,身著素白衣裳,背負一長劍,正作道士打扮。他雖生得唇紅齒白,面容婉秀,一雙柳眉卻倒豎著,似嗔似怒。

原先在錢家莊長廊上閑坐的人此時都瞠目結舌地聚了過來,在這些湊熱鬧的人中不乏對江湖傳聞略知一二的看客,此時不禁驚呼出聲:“天山門!這位少俠是天山門中人…”

這些閑人本就為了一探各路名俠究竟聚在此處,一見到傳聞中的天山門中人立時驚得不知所措。雖說往時有玉白刀客蒞臨此處,但大多數人終歸只是對這事道聽途說,並未親眼看見過活生生的天山門人。

左三娘以纖纖玉指捂著口驚呼。“各位大哥可真是厲害呀,只消瞧一眼便能看出這位道士的出身。”

“有什麽厲害的,”金少爺給她翻了個白眼,“天底下願穿得如喪考妣的只此一家,且看他刀柄上懸著玉|珠,一看就是天山門的。”

說來也怪,既有像候天樓那般身著漆黑服飾,如寒鴉般棲身於檐上、對將取性命之人之人虎視眈眈的刺客,便會有像天山門這般穿著白衣,奉潔凈為至上的高傲至極的武人。

“我還以為是要藏在雪地裏獵豬熊,如此穿著才不顯眼呢。”三娘吃吃笑道。

她說這話本來純真至極,但在那年輕道士耳中聽來卻是另一番滋味。天山門之人本就生活在與世隔絕的雪山之巔,所知世事甚少,素來輕慢自倨,當下一聽便薄紅了面龐。

“休、休得胡言,我問的是這位兄台,並未讓你們對天山門指指點點!”那道士慌亂中道,直指王小元。

未等小元答話,金少爺便大搖大擺地攔在他身前,挑眉冷笑道。“這位小兄弟,問人之前可得先報上自家名號。天山門出來的人,可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吧?”

金烏語氣頗為不善,不過王小元已見慣他這般情態,得知這倆刺頭互碰之下絕無好下場,於是索性長嘆一聲邁上前去,先行行禮道:“在、在下金府王小元,不過是一鄉野之人,請問兄台有何見教?”

論年紀,那年輕道士似乎與王小元差不了多少,王小元雖生得一副少年面相,但此時舉手投足間已有沉穩之氣,乍看之下是誰年長還無從論清。那道士見這少年頗為有禮,語氣也不禁和緩,抱拳相應道。

“在下是天山門第四任門主,名為玉甲辰。”

此言一出,四面皆驚。

話說這道士年紀輕輕,眉目如畫,靜如澄潭映月,動似柔柳扶風,竟有幾分粉黛之相。眾人皆道天山門乃西北一大宗,執掌門派之人必定是橫眉冷面的年長者,沒想到竟是如此年少風流的人物。

王小元也頗為訝異,但驚的是另一事。“天山門門主不是玉白刀客…玉求瑕麽?”

聞言玉甲辰面上微微一紅,隨即正色道。“兄台說的正是鄙人師兄,已於兩年前離去。鄙人才…得以接任門主之位。”

“師…師兄,也就是說……玉求瑕是個男子無疑?”看客們議論紛紛。

玉甲辰似是不明了眾人的想法,只是直率地點頭道。“確是如此。師兄…玉求瑕他身法獨異,平日又戴一垂紗鬥笠,旁人看不清面容,會誤認為女子也實屬常事,但本人是男子無疑。”

方才眾人還不信玉白刀客可能是位男子的說談,此時不信也得信了。眼前這玉甲辰顯是天山門出身,所言應不虛。

“那麽,你這天山門的大人物找我們有何見教?”金少爺翻著白眼向他惡聲惡氣道。

“實不相瞞,鄙人是來尋師兄蹤跡的。”玉甲辰直起身子,一對明眸也毫不避讓地回望著金烏。“各位也應聽說過——兩年前的斷崖一戰。”

這段故事王小元在說書人口中已聽過數遍,此時一聽心知肚明,連忙點頭。以黑衣羅刹為首的候天樓率一眾影衛血洗天山門,玉求瑕被逼之下與黑衣羅刹決戰,使出獨門絕技“玉白三刀”後不見蹤影。還算可喜的是黑衣羅刹因這三刀手足殘廢,候天樓也因此群龍無首,正邪兩道自此都元氣大傷。

“聽說自是聽說過…不過,門主真是來尋玉白刀客的麽?”王小元皺眉問道。

“何出此言?”玉甲辰也規整地回問道。

少年仆役用手抵著腦門仔細地想了好一會兒,“都說玉白刀客與黑衣羅刹交戰時是在斷崖之上,玉求瑕遭偷襲後墜入崖中。那斷崖深逾百尺,若失足跌下…人怎麽還活得了?”

玉甲辰那如柳葉般細長的眼微微一顫,振聲道。“也就是說,你覺得玉白刀客在斷崖一戰中已殞命?”

“只是覺得……可能如此。”周圍的目光令王小元如芒刺在背,他只能苦笑著如此回答。要知道玉白刀客可是這錢家莊群英會的一大看點,所來之人都是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尖想要見傳聞中的玉求瑕一面的,雖然僅為推測,但說玉白刀客已身死一事還是會引得群情激憤,於是王小元也不敢將話說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