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花間來相問

這話說得謙恭,明顯是要給玉甲辰台階下。試想堂堂西北第一大宗天山門的現門主若是在劍法上都拼不過一個小毛頭,傳出去豈不會淪為笑柄?

玉甲辰雖年輕氣盛,卻也懂得保住面子的道理。他冷哼一聲抿著唇收回了那劍,重新打量了一番這少年仆役。

只見此人身著一件素白交領短衣,身形單薄,雖眉清目秀,看似機敏,但大半時候面上總是帶著迷茫而懵懂的笑容,直叫人放下戒心。一時會呆愣傻笑,另一時又出言謙遜有禮,頗有貴人風度,好不矛盾。

玉甲辰蹙起一對俊眉,道。“王兄可真連一刀都不肯給鄙人瞧瞧?還是心裏發虛,怕僅出一刀都會被我看破其中玄妙?”

出一劍未得逞,他立刻對王小元改稱“王兄”了。

這玉甲辰本想引王小元出刀好看清那刀法是否真源自天山門,可惜還未能如願,王小元便用一招“收劍入鞘”斷了他想念。

少年仆役唉聲嘆氣道。“門主說笑了。您瞧我這刀被我主子拿去啦,這不——情急之下只得用這招保住小命。”一邊說著,王小元邊無奈地望向金少爺,他家少爺依然提著他那刀在一旁站著,見玉甲辰受窘甚至發出了粗啞難聽的笑聲。

年輕道士見王小元兩只眼珠子慌張地轉動,心中嫌隙越發重了起來。“鄙人實話實說,你這刀法與天山門玉白刀如出一轍。若非從師兄那處習得,絕不可能臻此境界,你還是不願說出師兄下落?”

“若我得知你師兄下落,那可要喜不自勝啦。”王小元無奈道。

他以往便最愛聽玉白刀客的江湖軼事,此次遠行也是為見玉求瑕一面,怎知難得一見天山門中人就遭對方如此無端猜忌。

金少爺似也是看不下去了,嚷道。“你要尋你師兄,盡管天南地北去尋就罷了,怎麽逮住這傻小子東問西問?”

左三娘也咯咯直笑,“王小元可笨了,你要從他口中探聽事情,他可要想好半日才能回你呢。”

少年仆役納悶地摸摸腦門,他尋思著自己也笨不到哪兒去,怎麽就被這兩人損得這麽厲害?

玉甲辰卻不信他們說辭,薄唇輕抿,再端著手將劍舉起直對王小元。“你再出一刀待我看看!玉白刀‘一刀驚人,二刀傷人,三刀殺人’,路數獨奇,縱你再怎麽掩飾,刀可騙不得人。”

他倆正僵持不下,倏然間,兩個尖細的聲音從人群中飄來。

“且慢且慢!”

“收錢需快,毀物要慢。”

“你倆把刀放下,這錢家莊不是粗人動武之地。”

這兩個聲音一唱一和,待人影從人群中擠出,眾人才看清那聲音的主人的樣貌:一人體態豐腴,肥頭大耳,罩在身上的袍子被擠得鼓鼓囊囊,圓領邊吊著一只銀元寶,直像一只大蹴球。另一人生著國字方臉,兩髖外凸,雙手又直直貼在身側,看起來方方正正。這兩人生得雖形狀各異,但眼裏卻同時閃爍著狡貪的光芒。

這一圓一方的二人一出來,旁人皆抖索著向後退去,議論紛紛。

玉甲辰聽了這話果然發怒,爭辯道。“粗人?堂堂天山門門主也被你們成為‘粗人’!你們又是何人?”

也不知是臉皮薄還是怎地,他或怒或羞時總會滿面通紅。這年輕道士又生得宛如女子般秀美,動火時不見得勢壓旁人,只似霞落牡丹,我見猶憐。

圓的那胖子摩挲著頸邊銀飾道。“何人?大爺我正是錢家莊主——銀元寶。”

方的那瘦子也似唱歌似的和道。“何人?小弟我正是錢家莊二莊主——銅孔方。”

“奇了,一個姓銀、一個姓銅,沒一個‘錢’字,怎麽就叫‘錢家莊’?”竹老翁終於從如泥爛醉般醒來,只瞧了那兩人一眼就哈哈笑道。

“名中無錢,心中有錢,故名錢家莊。”胖子銀元寶道。

“名中有錢,人也愛錢,故名錢家莊。”瘦子銅孔方道。

“這兩位粗人在莊中庭內動武,若是打碎、跌破、撞壞了莊中物件,敗壞銀錢,可萬萬要不得。”

“若是弄壞莊中物件,可要以十倍價錢償之。但我瞧二位身著素衣,都似囊中羞澀之人,應是掏不起銀錢。”

“請出吧。”“請回吧。”那胖子和瘦子一唱一和,兩手直指莊門,擠眉弄眼地明示玉甲辰和王小元離去。

被這圓方兩莊主提到的二人自然大為困窘,玉甲辰紅著臉爭道。“你們這錢家莊不是正舉辦‘群英會’,廣邀各路英傑麽。我作為天山門中人也應可忝列門席,怎麽能就被爾等掃地出門?”

那銀元寶卻斜著眼看他。“天山門中人?你有什麽物件可證明你來自天山門?”

“這世道騙子橫行,想憑借一張油嘴滑舌在此處混飯吃,真是癡心妄想!”銅孔方尖尖細細地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