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七)山雪玉嶙峋(第2/2頁)

少年玉甲辰聽他聲音喑啞,似是極為疲憊,忙不叠道。“師兄並無過錯!即便真是犯了殺戒,食了鳥肉的人是鄙人,那錯也應由鄙人來擔…”

他聲音激憤,幾乎抑不住自身感情。不料未等再發聲,玉求瑕便將那鬥笠按在他面上,噓聲道。

“師弟且收聲,若要叫旁人聽到,那我那些杖子豈不是白挨了?”

淺淺笑聲自鬥笠後傳來。玉甲辰撲眨著眼,雖看不到師兄面容,但其聲如往常一般儒柔和雅,宛若山泉淙淙。

說罷此話,玉求瑕將鬥笠取回重戴回頭上,不給師弟半點窺見其容顏的機會。玉甲辰張口結舌了好一陣,忽而沒頭沒腦地問道。

“師兄,為何你總戴著那鬥笠?”

玉求瑕的頭輕輕一偏,紗幕漾漾,有些驚訝地道。“師弟是想看在下的樣貌麽?”

“不、不是,鄙人哪敢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玉甲辰紅著臉使勁兒辯駁道,“只不過……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話雖如此,當他看到玉求瑕的手指搭上笠沿,將笠帽稍稍掀起時一顆心還是砰砰狂跳起來。

但可惜的是,他這位師兄似是在思索如何作答,好一會兒便松開了手讓鬥笠重新穩穩蓋在面上。半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

“此事可別聲張,師弟你有所不知,宗門後輩大多還把我當成師姐呢。”

“也、也就是說,師兄有意要扮作女兒身?”

“絕無此事。”玉求瑕道。“只不過玉白刀法質陽勢柔,旁人若知在下是男子,多會無謀效仿此刀法。殊不知為握此刀需將全身骨脈震裂,再以氣貫之,往復五年終成型。縱使修成刀法也定會元氣大傷,其間苦痛難以為外人道也。”

玉甲辰未聽過如此駭人的修煉之法,立時慘白著臉說不出話來。他先前極向往玉白刀法,也能看出他師兄身法柔韌得不似常人,沒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心酸之事。

“承襲玉白刀,需承受如此苦難麽?”

“天山門向來看刀不看人。別的俠客若覺得刀劍不稱手,換一把便是,但在此處不同。”玉求瑕道。“若是玉白刀不認主,那便需要把使刀的人換下,若不能迎合玉白刀陽柔的路子,再天賦秉異之人也會被逐出山門。”

想到此處,玉甲辰打了個寒戰,他知道這逐出山門一事非同小可:天山門在世人眼中一向隱秘,原因之一是宗門位處人煙罕至之處,其二便是出了山門之人必須將從門中取得之物全數奉還。

而自幼在天山門處長大的玉甲辰,如若有一日要脫離宗門的話,奉還的不止是身上衣物、劍上玉|珠,恐怕連武功與有關天山門的一切記憶都得還回。斷去手腳,廢其功力這點玉甲辰尚且能想到,但如何將頭腦裏的念想完全抹殺?他沒見過那些出了天山門的人,自然也想不明白。

玉甲辰輕聲問。“師兄真是將全身骨脈斷裂,才能拿起這玉白刀的麽?”

玉求瑕並未直截了當地回答,反伸出一手向他,和緩笑道。“師弟若不信,可摸摸看。你師兄的骨頭早就被玄鐵小錘一根根敲碎啦。”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卻讓小道士不禁脊背生寒。他咽了口唾沫去看師兄的手,手指纖瘦慘白、指節突出,掌心處留著常年握刀的繭。手腕細弱,似是要隱在袖中一般。若是依玉求瑕所說,他全身骨脈皆被有意震碎,那麽這只手也應無骨頭支撐,軟綿綿地垂下來便是。

只聽玉求瑕淡淡道。“師弟也應知道,人之骨生來頑硬,即便通過苦練將筋脈舒活,若非十年如一日地飲長老們調制的藥酒,一時半會還是無法運起陽柔之功。但真要花費十年去入這功法的門,實在太晚,因而前人想出了這一法子。”

光是設想這一行徑,玉甲辰便覺得身體內的骨頭隱隱作痛,更不忍去想象當時師兄究竟忍著多大的痛苦才能在碎去骨脈後堅持練刀了。

骨脈乃人天生之根基,支持周身氣元。若要將其毀去再練刀法,就如同將一塊璞玉摔碎後再拼起來一般。能進入天山門之人皆是有靈性根骨之人,往往是在幼年時就被相中的武學奇才,但執掌玉白刀之人卻不一樣。

即便是最有武才的人,也需將那才華全數毀去才能拿起玉白刀。無人願意十年間如同廢人般從頭學起,因而這於武人們而言是莫大的犧牲。

見玉甲辰秀眉蹙起,玉求瑕平靜地道。“師弟,你不會信了方才那話吧?”

“這、這話是何意?難不成方才的都是假話?”

“當然是逗你玩兒的,哪裏會有人真把骨頭一根根敲碎來練這玉白刀法?”玉求瑕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