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四)桃李醉紅妝(第2/2頁)

白衣刀客似是早已料到這一出,一探手將其扶起,溫和道:“怎地說無以回報?師兄今日便有有一事相求,不知師弟可願答應?”

“師兄請講。”玉甲辰趕緊以袍袖抹面,整了整衣衫後才恭敬道。

玉求瑕站起身,緩緩踱步至門邊。門外篝燈暖黃的光灑在一襲素白衣裳邊上,將人影襯得愈發柔和,甚而有些虛渺。此時他的手輕緩地搭上了刀柄,手指一根根攏起,待將刀柄握緊了,才在紗笠後放聲笑道:“求你——”

說著遲那時快,玉甲辰忽覺臉上濕涼,驚駭間他自眼縫裏瞥見他師兄伸手拈著個瓷杯,這才明白自己似是被撲頭蓋臉地淋了酒液。乘他恍神間隙,玉求瑕已如脫兔般躥出酒肆,笑嘻嘻道:

“…莫要讓在下回天山門。”

天山門門規不得沾酒,因而玉甲辰遭這一出瞬時慌了神。他伸手一抹,液珠先已順著嘴角滑入口中,是無味的,於是他方才明白自己被師兄耍了。

玉甲辰總算想起自己到豐元是來找人的,喝道:“師兄,鄙人奉四方長老之令要帶、帶你回去…!”

玉求瑕已經溜開幾步,溫和笑道:“要逮到在下,可並非件易事。”

刹那間,他拔刀出鞘!

似有風掠驚堂,耳邊猝然傳來木折石崩之聲。玉甲辰在那瞬間見到了一道刀光。如月般皎白,宛若雪河般潺潺淌入懸燈澄黃的暖光裏。笠沿紗條翻飛間他瞥見一對墨玉般的眼,雖溫潤柔和,卻透著霜雪般的寒涼。

不過一刀,就將四周廊房裏懸著的紙燈籠斬盡,細篾崩斷,燭蠟紛紛短了半截,酒肆裏霎時一片昏黯。眾人在黑暗裏喧雜一片,耳邊盡是椅凳翻倒聲、碗筷跌落聲、叫罵聲,一時辨不清方才那白衣人究竟在何處。

玉甲辰暗道不好,自家這師兄頻頻罔顧門規,最愛往山門外跑,早已惹得長老們勃然大怒,非要捉他回天山門去受飽笞刑。自己此次下山便是為了將此人帶回,不想這人心思詭怪得很,變著法子捉弄自己,不讓自己得行長老之令。

小道士急急忙忙地沖出了酒肆門,抽了劍握在手裏,大聲道:“莫要躲藏了,師兄,隨鄙人一齊回去罷!”

眼前人頭攢動,卻已不見了白衣刀客的蹤影。

此時方過三月二十五,過幾日便是東嶽聖帝生辰,街裏皆是置辦備禮之人,熙來攘往,縷縷行行。

玉求瑕撥開人群,擠到個推車的販子前。

那車上擺著各色各式的玲瓏物件,皆是些假玉扳指、銅簪、脂粉盒一類的小玩意兒。

他往身後一瞧,玉甲辰還未追上來,於是便放心地問販子。“有玉飾賣麽?”

走販答:“有自是有的,不知您要什麽樣的?”

玉求瑕道:“最好是玉兔模樣的,月牙也行,能掛刀韁邊就成。”

“小的這兒只有璜玉半只,您看要不?”

走販翻出枚月牙樣的飾物給他看,透亮青瑩,一看便是假貨,不過玉求瑕不在乎,他只在乎刀上有沒有玉飾。

他在外轉悠了兩年有余,玉白刀上的玉飾也丟了兩年。兩年前他聽說候天樓刺客在海津出沒,於是在北邊走了一遭,卻連那人的影子都未尋著。心煩意亂之下他隨手將玉佩送了人,心想再也不回天山門。

可要回天山門的日子畢竟是到了。他到了豐元,借師弟的名頭四處賒賬,於是玉甲辰果然找上門來。四年掛念,兩年奔波,千百個日夜,他終究還是不知心裏惦念的那人的下落。

玉求瑕呆呆地點頭,“就要這個。”

他盯著那枚玉佩半晌,月牙彎彎,桂枝錯落,中間凹下只玉兔的影子。雖與原來那玉佩大不相同,卻也能混過守門耳目。

他往刀韁裏一系,忽而問道:“你說這是半只?”

走販訕笑:“咱這些物件是收來的,到小的手上時已不成雙對,不過小的想,這說不準是日月同輝的對兒,這邊是玉兔廣寒,另一邊是金烏朱明。”

玉求瑕聞言一顫。

他嘆了口氣,往旁囊裏一探,忽驚道:“糟了師傅,在下出來得急,忘帶銀錢啦。這賬先記在您那兒,改日在下定來還上。”

未等那走販反應過來,他已擺手揮別,躥進人群裏不見。

走販愣了半晌,回想起此人白衣鬥笠的打扮,方才發覺自己攤上了個失約老手,氣得漲紅了臉,他費勁兒地推車走了幾步,往那人消失的方向大喊道:“老賴!納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