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二十六)年少意疏狂(第2/3頁)

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而並非常人。那惡鬼一手攀著巖柱,一手握著環柄刀,像極了版畫裏的覆甲持刀的鹿首羅刹天。

黑衣羅刹淩空飛落,手中刀如疾電般劈出,身影在夜色裏朦朧掠過,只余颼涼風聲。還未及眾人辨清動作,他已翻身踏在地裏,身後丹烙的頭顱已滾落在地,發出沉悶聲響。

黑血如泉湧四濺,下起了腥臭的密雨。血在銅面上淌下涓流,順著獠牙滑到頸子裏。羅刹鬼浴血而出,眼窩裏似是泛著幽然碧光,兇煞而猙獰。

趙張二人嚇得心膽俱裂,懼不成聲,許久才道:“羅刹…候天樓?”

丹烙與羅刹哪個更棘手些,誰也說不上來。一人蛇蠍心腸,一個累累血債比,本就難分高下。

金五將披風的帶子從頸邊扯下,扔到那具巨蟲的屍首上。他趁著玉求瑕與丹烙說話的間隙,先攀上了巖頂,伺機而動。火七也隨著他潛進影子裏,搗鼓他的消石與黃硇砂去了。

玉求瑕笑道:“時機正好,晚半分都不成。待石圓香粉一撒,任是神仙都救不了咱們。”

他心裏快活得很,以往都是金烏大呼小叫,硬是使喚他做東作西,今兒總算使喚了他少爺一回。

金五冷冷道:“早知道就該再晚半分,借刀殺人。”

玉求瑕道:“對,可你怎地就出手了呢?你該與那烙…前輩一夥,藏在暗處裏看他將我與迷陣子殺了。可你倒沒閑著,跑到這兒救咱們來了。唉,真是口是心非,言行相詭。”

他說完這番話,卻見黑衣羅刹拔了腰間的劍,擡手猛地刺了過來。亮慘慘的劍尖兒晃得眼睛生疼,劍刃倏地擦過發絲,用了十成力道狠狠釘進他身後的石壁裏。金五握著劍,眯著眼看他,卻不說話。

“別氣別氣,”玉求瑕笑道。“不過說的實話罷了。若是每句都要引你發氣一回,豈不是要你沒幾刻便被我氣得半死?”

“離巖壁遠一些。”金五卻道,眼神越過他肩頭。

玉求瑕猛一回頭,卻見那劍尖上穿著幾條蠕動的長蟲。縱橫的巖壑陰影裏忽而翻起了扭曲的波紋,丹烙的血如一劑猛藥,引得成百上千的蟲軀在黑夜裏發狂舞動,在月光裏投下如水紋般昏昧的影子。

還沒結束。羅刹方才割下的不過是丹烙軀殼的頭顱,可那人有如鬼魅,身形無定。此處有千萬只蠱蟲攏集,那便是有千萬個丹烙。

飛蟲們紛亂地散開,又嗡嗡地集聚。它們比蜜蟲衍息得更快,丹烙的蟲籠裏放了蘸著藥蜜的雹突,它們便在其上媾合,於是黑雲愈發厚重,蟲鳴聲震耳欲聾。失了丹烙指引,群蟲無首,卻也恐怖之極,它們那小口若聚起來,不是撕皮斷肉,便是裂木噬鐵。

“各位大俠…這,這可如何是好?”張權抱著趙嶺,兩人臉貼作一塊兒,鼻涕眼淚淌在一起,誰也分不清誰。

玉求瑕也呆了一呆,他自認承襲玉白刀後再無敵手,可對的從來是人,而不是蟲。金五見他踟躕出神,先是使勁兒踩了他一腳,然後往洞壁裏喝道:“好了麽,火七!”

原來借著先前的機會,火七先去巖洞四角布了黑火末,以備不時之需。不想那洞四角盡是消水池,這下連火藥都用不著了。但見火七探出腦袋來,心急火燎地往他們那兒跑,他耳裏塞了綿條,七手八腳地在懷裏摸出麻紙。

紙上僅有一字:“炸。”

金五看了瞠目結舌,旋即氣急敗壞:“你這啞巴傻子,弄這出不早些說!我看咱們都得陪葬…”

他話音未落,忽有滾滾焱浪自四角襲來,周圍猛地現起火光,焰蛇躥上溝壁,貪婪地舐著嶙峋危石。巖窟裏盡是刺目的光與火,四壁隆隆震動,一直猛撼到心裏,石瀑、扶搖老祖像以及黑雲似的群蟲盡皆湮沒在熱浪中,被灼成灰燼。

那啞巴刺客機靈得很,閃得快,先抄了幾只盛水的豕膀胱砸了,縮到石洞裏。火光現起的那一刹那,金五倏地拎起玉求瑕,兩人滾到石隙裏,只覺胸悶氣短,身子灼燙。

雖說滅了蟲群,可這一出險些要了他們性命。他倆尚且自保無暇,更是沒法去關照外頭的迷陣子幾人,只得心裏暗念但願火七下的手輕些,黑火末不會將他們幾人皆送了西去。

二人喘著氣歇息了片刻,金五爬起身來望著外頭的火光,咬牙切齒,“好個火七,回去後我便扣他月錢。”

玉求瑕嘶嘶抽著涼氣:“我以前在天山時,最大的心願便是屋裏能有個火盆子,現在倒不想了。”

他眨了眨眼,忽而扭頭問金五:“少爺,你不是要殺我麽,怎地又救了一回?”

金五沒答話,火光裏羅刹的銅面忽明忽暗,卻不知怎地叫玉求瑕看出了股萬緒交集的復雜。沉默良久,他道。“未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