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二十七)年少意疏狂

洞窟裏漫著滾燙的煙塵,巖壁血紅灼熱,似乎仍冒著絲絲白氣。近處是一片刺目的鮮紅,遠處的石卵卻沐著森寒月光,在茫茫光點裏,飛蟲如沙般攏集,漸成人形,從那翕動的口裏發出屬於丹烙的怵人大笑:

“可惜,方才那一劍,不過是殺了萬中之一的老朽;適才的火燒,也只是折了老朽些許兵將。天下第一,天下第七尚且殺不得一條老蟲,可這老蟲子卻能要了你們性命!”

笑聲不絕於耳,趙嶺、張權二人縮在石壑邊上,幾乎要兩眼翻白,昏將過去。火點像繁星密雨般從石鐘乳|尖往下落,他倆被火七這出響動嚇得魂不守舍,本以為自己會葬身火海,熱浪襲來時卻逃過一劫。原來是那叫迷陣子的少年如清風浮雲般翩然而至,只見他白袖一舞,便將卷到他們跟前的鋪天炎火抹去,又輕輕一推,把他倆遞到石壑旁。

先前那長蟲已滅了大半,可耐火的紅飛蟻又密密匝匝地冒了出來,接天連地,像散不盡的濃霧。兩人臉色煞白,不住往地上磕頭,央求迷陣子道:“仙長,現…現在有什麽法子滅了那群烤不焦的蟲?”

迷陣子昏昏欲睡:“沒辦法。”

“憑天下第七之力,莫非還贏不得這蟲豸麽?”二人忙道。

迷陣子道:“一只總有辦法,百只、千只也有法子,可現在這裏有上萬紅飛蟻,滴水匯巨川,這是要我給黃河改道啊。”

他伸掌一推,便輕而易舉地把撲面而來的熱霧揮散,看著實力甚是不凡,可整個人卻無精打采,不願動手。

張權涕泗橫流,幾乎要抱著那少年的大腿蹭:“仙長,我倆不想死,您一定也沒想歸西,咱們都出把勁兒,莫說是改黃河的道了,動天河都成!”

少年道:“你怎地就覺得我不想死?我老啦,日日守著這地兒也早膩了,唯一一個蠢徒兒也挨蟲子啃了。趁著今日熱鬧,有人陪葬,包我冥福,不如咱們還是一塊兒葬了罷。”

二人瞬時變色,齊聲道:“仙長,不可!”

此二人看著雖窩囊,又貪財好色,但畢竟是吞日幫中有頭臉的人物,自詡為下任江湖榜首,因而最為愛惜自己性命前途,鉚足了勁兒要從這魔窟裏活下去。

迷陣子慢悠悠地在兩人面前踱步,一步三晃,似是隨時要倒地睡去一般。他仰頭望著穴頂,銀盤似的月亮似乎很遠,隔著朦朧輕紗。只聽他不疾不徐道:

“諸位可知這換月宮由來?此處並非瀛洲,也非蓬萊,不過是一座墓冢,納人屍骨罷了。”

“墓冢?”

迷陣子頓了一下,“世人常說我能偷天換日,改六腑五臟,變七情六欲,頻然來訪。唉,不是換命取命,便是要奪人氣元武功,皆是些貪求之徒。有些人死在了這處,我掘了墳,自個兒幹起守墓的活計來啦。”

他說這話時神色淡薄,忽而顯出老氣橫秋的模樣來。

“所以,要是咱們今日在這兒一命嗚呼,倒也死得其所。”迷陣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托著下巴,眼皮已悄然闔上。

趙嶺見他暮氣沉沉,顯是不願出手,心裏涼了一截,道:“只可惜這兒沒酒。”

“酒?為何要酒?”

“酒醉壯人膽,黃泉不孤單。”趙嶺欲哭無淚,“臨行前喝上一杯,總歸是好的。”

迷陣子眯著眼縫望他,“這裏只有茶。”

經方才丹烙往茶水裏下蠱蟲那一出,二人哪敢飲茶?於是慌忙搖頭,幾乎要把腦袋搖掉。

迷陣子接著道:“何況我也沒想要你們死。若你倆死了,這兒便得多兩個墳,麻煩得緊。”他說罷此話,忽而伸開五指,擡手如擒月般往上抻長,對目瞪口呆的趙、張兩人道,“兩位是不是見過我的‘移花接木’之法?”

先前這少年僅用一掌便將蠱蟲將他們體內移出,又輕描淡寫地將他倆身位、火浪焱流改化,二人對這掌法其中玄妙既驚又怕,如今見了數回,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連點頭,殊不知這不過是迷陣子基本中的基本,一點功法皮毛。

但比起那神妙功法,兩人已聽出這慵懶少年已有出手相救的意思,不禁大喜過望。

“那末接下來,就讓各位見識一下…”迷陣子張著惺忪睡眼,沖他們微微一笑。

“…偷天換日。”

——

巖隙中。

金五眨了眨眼,木然地望著自己的手背。他忽地認出這是丹烙的毒紅蟻,左三娘以前也使過這蟲制毒,曾說此蟲最耐火燒,要用杵子搗碎方可。

玉求瑕小心翼翼又局促不安地望著他,整個人繃得有如弦上之箭。

皮肉似焦爛了般發黑蔫軟,似乎一碰便破,要流出膿黃的水來。黑衣羅刹猛地抽出懷裏藏著的獵刀。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入手背,霎時血水四溢,待將那整塊潰爛的皮肉剜去,他才用靴底狠狠碾了那紅飛蟻數次,喘著氣靠在巖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