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三十)年少意疏狂(第2/2頁)

這法門與玉女心法截然不同,甚而可謂背道而馳。玉白刀需專心一意,心無二用,將全神凝貫於刀口。可五心之技卻是將心分數處,處處留神。這法子先是習一心二用,用石子分打二處,後來便是三心、四心,五心為最。

傳聞國手過文年是五心之人,可玉求瑕今日還是第一回 見到活生生的五心法門。

黑衣羅刹沒答話。玉求瑕有所不知,候天樓各部前十皆不是按功法氣力排列,畢竟能躋身前十之人各有所長,有時倒也難較高下。正如顏九變為水部之首外,“金五”的“五”字倒不是指他排第五,而指的便是這五心之技。

羅刹鬼想了想,還是悶悶地道:“聽過四心麽?”

玉求瑕見他終於肯與自己搭話,忙道:“我去青溝禪院耍過,聽那兒的堂頭說,佛有四心照拂於人,便是那悲無量心,慈無量心,喜無量心,舍無量心。”

金五手裏捏著黑棋,頭卻微微往下埋了一些。

“五心是‘四心外一心’,可五心卻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殺人。”

話音落畢,又是數子紛飛而出。羅刹分起心來卻絲毫不亂,看似散亂地彈出數子,卻可在箭雨中無拘無縛地穿梭。

幽暗的天光裏,他的臉色格外煞白。不知怎的,玉求瑕覺得他像是倏然間被掏去了臟腑,如同一具失了生氣的空殼。往事如狂風驟雪般在腦海中回轉,金五愈發心冷,只覺眼前晦暗一片,若說先前他還能無所掛念,現在可真便是寸步難行。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怔然地望著箭雨飛來的天頂,忽而想沐浴在這森冷的箭光裏,教鐵箭刺穿胸膛,攫去性命,如此便不用煩心於他究竟是候天樓的黑衣羅刹,還是在嘉定無憂無慮過活的那個小少年。

玉求瑕的聲音似是從遠方傳來,卻帶著幾分欣喜:“洞口在那兒!”

木鳶似雲般翻湧,竟漸漸四散分逃,露出通向穹頂的小口。丹烙的毒蟲雖咬斷了銀線,可棋位終歸是對的。

白衣刀客踏著落石迫不及待地跑了兩步,回首一看,卻見羅刹鬼木然地站在箭雨裏,棋子自指尖滑落,滾了一地。有鐵箭疾射而來,他也不避,任箭鋒在面上、臂側擦出血痕。

金五望著他,居然難得的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生硬之極,一個本該是要哭的人,笑起來定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你走罷。”

“那你呢?”

“我就在這兒,哪裏也不去。”金五的目光發顫了片刻。

玉求瑕緊蹙著眉頭,“為何?少爺,出口就在那兒呀,你只消邁幾步,後半輩子依舊能好吃好喝,過得舒舒坦坦,而不是屍骨在這兒挨老蟲子啃。”

他像連珠炮般吐了一連串話,心裏卻慌得七上八下。金五的神色寧靜而木然,但玉求瑕卻覺得這人內裏有只兇獸在橫沖直撞,直將臟腑撕扯得鮮血淋漓,仿佛連最後一絲生氣都已斷絕。

羅刹鬼說,“我回不去了。”他一擡手,三枚黑棋彈出,兩枚打掉了射向玉求瑕的弩箭,一枚擦著矮筒靴沒入地裏,惹得玉求瑕趕忙往後跳開幾步。

金五望著他,像看著忘川河另一頭的人,疏隔生分,道。“出去後你可以盡管向天山門請賞,說候天樓羅刹已葬身於此,從此世間海晏河澄,天下太平。”

頭頂籠罩著陰雲似的木鳶,隨著洞口裏傳來的轟隆響動,自天頂邊落下細密沙石屑,像水瀑般傾瀉在巖地上。金五在那闊大的沙塵間一動不動,身影像一朵細小飄萍,仿佛隨時都要被這狂瀾噬去。

玉白刀客卻用刀身頂落箭雨,三步並作兩步地跳回他身邊,不由分說地一把抓著他的後領走。

金五沒料到這一出,愣愣地被玉求瑕連拖帶跑地從弩箭間穿行。回想起往事片段後,他本想以這窟洞為棺,瘞葬於此,若不是念及天山門門規有令不得殺人,他還想讓玉求瑕一刀斬下自己頭顱,了卻性命。

只聽白衣刀客道:“我可是天底下最壞的騙子了,不僅愛賒賬,還總愛瞎三話四。休說要賞我,聽我說這話,誰肯信?倒不如你與我一塊兒出去。”

“我才不要什麽犒賞嘉勉,”玉求瑕看著他,目光澄澈似水,既淌著淺淡的傷悲,又透著股難以言說的柔和:

“少爺,我要你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