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五十)風雪共恓惶(第2/3頁)

武無功是當世武盟盟主。萬書生頓時面色煞白,不知這少年究竟與盟主攀了多少親,帶了多少故。

“在下覺得不妥,”玉白刀客卻搖頭道,“如此一來,要如何讓武盟主應承?若是憑在下的名頭,天山門定會很快殺上門來;若少爺你出面,又不免教領了江湖令的群傑捉住蛛絲馬跡。”

“那你說說,如何是好?”金烏舉起筷子指他。

玉求瑕笑道:“不如就以風月筆法。寫我與少爺芙蓉帳暖,朝雲暮雨……”

金烏一把掀翻了桌子。

他倆可絕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邊是破口大罵,一邊是極盡狎言浪語之事,所幸桌上所置茶點不多,兼之玉求瑕身法了得,在桌面掀翻之時便伸臂一攬,將象牙碟一一接住,嘴裏還接了只青糍粑,像蛇般活靈地在桌腿椅腳間鉆來遊去。

萬書生看得張目結舌,任著他倆打鬧許久。終於,金烏將瓷筷架狠狠一擲,道。“停手,不打了!”

此時四處已是一片狼藉,碗碟翻倒,湯菜遍地。玉白刀客伸手接了那筷架,忽而靈機一動,轉頭對萬書生道:“萬先生,不如您來寫在下與他爭鬥之事罷。”

“嗯?”

“在下與他,先生可假作是玉白刀客與黑衣羅刹,”玉求瑕笑道,“在下聽聞這二人相鬥的戲碼頗受喜愛,若是先生來寫,定是鋪采摛文,寫得酣暢淋漓。”

茶鋪子裏確實時常說幾段天山門與候天樓之怨仇,加之玉白刀客乃天下第一刀,黑衣羅刹又是窮兇極惡之人,此二人相鬥,高下勝負如何之事早已被說客津津樂道。

萬書生猶豫道:“這倒是個好題,可惜了萬某武藝不精,於刀劍之事實在一知半解。這般假學識寫不得真文章,只怕會誤人子弟。”

往時關於此二人爭鬥之話文難有出彩之篇,權因撰寫之人不通武學,便只能對兩人功法胡謅亂編,頂多以情仇搪塞,於是眾人雖樂聽,卻總聽得不甚暢快。

更何況他實在不解玉白刀客之意。若要寫出這天底下武藝巔峰造極之輩針鋒相抗,那不親眼見識一場,下筆必定虛渺。可他瞧這東家的小少爺不似個習武之人,倒像個好逸惡勞之輩。

那綢衣少年彎腰,只聽他道:“小事一樁。”金烏握著劍鞘站起來,先對玉求瑕冷笑一聲,隨後對萬事通道:

“我現在與他打一場,你依樣記下來就是。看到什麽便寫什麽,包準真實。若是想添改,我也沒甚意見,隨你心意來。”

玉求瑕慌了,“你要作甚,少爺,我不過說著玩笑話罷了,倒不必動手……”

“拔刀!”

金烏喝道,嘴角微揚,隱約地露出壞笑。“不過公報私仇罷了,你怕什麽?”

一霎間,喧天鼓樂間,刀光劍影交織。碎裂的紅幔如紛零花雨,在沖天劍意間漫漫飛舞。

那是不似人間的盛景。縱然在皮影話文中略有所聞,萬事通卻從未見過這般令人心神震蕩之光景。劍決碧霄雲,刀分滿堂花,一邊是魄氣輕狂,一邊是柔風甘雨,刀光雪亮,劍鳴嗡嗡,如揮毫潑墨般將高妙招法來往翻覆。

萬書生趕忙喚美姬取來紙筆,他癡然地望著這二人,墨痕隨著刀揮劍舞而在紙上舒展。

——

赤日炎炎,瓦市裏門可羅雀。幾個蔫蔫的人影拖著步子,像街邊的黃犬般伸舌喘息,汗水一遍遍浸漬在肩頭白巾子上。

班頭汗流浹背,抓過萬事通手裏的話文翻動。他先前看幾頁,便要拿著冊子扇風,後來竟兩眼睜大,愈看愈奇,臉漸漸埋進冊子裏。待他讀完,才瞪著眼問萬書生。

“你寫的?”

萬事通點頭。

班頭哼了一聲,拿冊子重重扇了一下他腦袋,要收進懷裏,忽又覺得不妥,拿出來再看來一遍。

這話文寫的是玉白刀客與黑衣羅刹於天山崖之上對戰,眾所周知,天山門與候天樓結怨頗深,因而常有人愛費些筆墨寫這作魁首的二人如何交鋒。

但萬事通寫的這篇詳妙之極,將所使刀招劍法、身法步陣皆繪聲繪色地敘來,讀來仿若身臨其景。

萬書生問:“成麽?”

“成!……不成怎地是由我來說的算?”班頭先是搗蒜似的點頭,繼而勃然變色,抓起那冊子便走。他一面走,萬事通仍聽見舔著手指翻書頁的聲音。

萬事通在那貼滿花綠招子的漆門前佇立了片刻,擡腿走了。這一回他心中忽地輕快起來,飄飄然似踩在雲端。

而他不知道,這話文往後傳遍大街小巷,千家百戶,已然成為人們心中認定的故事。

於是那黑白二人,便化作戲班子的婉轉唱詞,梨園春秋,悠然傳響。

……

“朔風如刀,盈月如鏡。天山崖上立著黑白二人,霜雪覆不住一身血意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