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五十三)風雪共恓惶

黟山峰石秀美,嶙峋似青蓮初綻,雲閑如天馬駐蹄。望山橋旁新荷舒卷,淡香沁脾;南屏山麓櫟林蓊郁,鐘聲悠然。

處暑已過,二人白日裏策馬閑逛得足了,便鉆入那清幽僻靜之地乘涼,平田邊有一禪院,他倆去拾紫珠花,摘掉後莖吸蜜,渴了便在井旁汲水,用舀水的瓢子澆頭蓋臉地打鬧。

兩人恣意遊逛,飽餐安居,夜裏便在棧房打鋪。棧房後是一片清靜竹林,夜裏偶生涼風,玉求瑕攀著竹竿子攀到隔間房裏,一眼就望見金烏靠在壁邊,抱著劍垂頭小憩。

“少爺,少爺,”玉求瑕伸手搖他,“怎麽不回床上歇息?”

金烏閉著眼道:“習慣了。”

他做久了刺客,哪怕此時也不敢掉以輕心。玉求瑕見狀道,“你若不上床,我就占著啦。”說罷便麻利鉆進夾被中。

上好的棧房連寢衣都是輕軟絲綿,玉求瑕在天山門睡慣了石床,此時只覺陷入溫柔鄉中,愈發慵懶得不願動彈。

金烏握緊了劍,深吸一口氣道,“回你房去。”

“我動不了啦,這兒的夾被有妖法,”玉求瑕軟綿綿地嚷道,“少爺,不如你高擡貴步,到隔壁房去,咱倆的房都一樣,差不得多少。”

“你趕我?你是犯了什麽毛病?”金烏騰地起身,“是誰付的銀子?這兒又是誰的房?”

他險些氣得夠嗆,可玉求瑕已經在他床上香甜酣睡起來,發出淺淺的鼻息聲。金烏咬牙切齒,提著劍走過去要掀開絲被,忽地又住了步子。

“你是不是又想騙我過去?”金烏眯著眼道。

床上那人用絲衾將自己裹成一團,適時地扭動著往帳邊縮了一縮,仿佛是在無聲約請。金烏心知肚明,這廝要引自己過去,然後再耍些能教他難堪至極的陰招。於是他冷笑一聲,反而坦然地走上前去。

果不其然,膝骨一沾床板,那人便在衾被下窸窣遊動,鬼祟地盯著時機要像蛇般纏來。金烏一把抓住絲衾,鉆進被裏,按著少林搏術的法子卡住那人關節,玉求瑕驚得要四處亂躥,卻被金烏緊縛著不能動彈。

現時他們二人如卷葉草般纏繞在一起,金烏扣著玉求瑕兩手,纏住他膝腳,還愈收愈緊,得意洋洋的在他耳邊吹氣兒:“王小元,不許動,有種你就一晚上如此,我瞧是你先投降,還是我先難受?”

金烏勒得實在夠緊,玉求瑕像鯉子般艱難吐氣。本想憑柔功掙脫,可他一動,金烏便發狠似的抱得更使勁兒。

“饒命!”

聽玉求瑕窩囊嚷叫,金烏壞笑,“不要。你若有本事,大可哭天搶地地嚎,你喊一聲,我便勒緊一分,直到你成麻酥為止。”

玉求瑕掙動半晌無果,果真扯開了嗓子喊:“救命啊!我家少爺殺人啦!要先殺後奸啦!”

他估摸著金烏臉皮薄,偏生氣傲,若是激著了便會撒手來痛打他。

不想金烏點頭冷笑,“不錯,就是先殺後奸。你繼續,我倒要看看有誰能來救你這天下第一。”

玉求瑕還要嚷,金烏便一下堵住了他口唇,放肆地咬他舌尖,不住撩弄,直舐得水聲連連。這些時日他倆皆諳熟了如何教對方心醉神馳,時常縱情恣意作些戲耍之事。

這時他倆總算是在床榻上躺下了,可一邊難受之極,宛如生受酷刑。玉求瑕憋得臉通紅,索性也去勒抱金烏,兩人兇狠地較勁,皆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身子裏。

待到了醜時,玉求瑕又困又乏,氣若遊絲道:“我知錯啦,我不該耍你,少爺,求你放手罷。”

金烏眼皮打架,昏沉道,“知錯了…便會原諒你麽…?死王小元…”

“唉,是我該死,讓我給自己掌嘴巴子罷…”玉求瑕睡眼惺忪,道,“…所以松手,少爺…你不松手,我如何給自個兒掌嘴?”

這話說了三四趟,皆無回應。玉求瑕倏地轉頭,才發覺金烏竟抱著他睡著了,淺息撲在臉側,柔柔發癢,可他手上的勁道分毫不減,依然如鐵鉗般鎖著關節。

於是玉求瑕只得幹瞪著眼,苦苦捱著。同床共枕雖看似一件美事,實則是件苦差活兒。

他想拍醒金烏,卻忽地住了手,只因一陣鋪天蓋地的劇痛席卷而來。

一相一味之毒又發作了。

玉求瑕倒抽一口涼氣,死死咬住牙關,絲毫不敢痛呼出聲,怕驚動了他少爺。金烏伏在他頸邊,淺淺地呼吸,他的心因疼痛與驚懼怦然跳動,仿佛炸起陣陣驚雷。

夜中白露稀零,寒意漸生,原先蟄伏的痛楚忽而蠢蠢欲動。那是仿若鈍刀在內腑切割翻攪的痛意,時而兇烈,時而徐緩,明月在眼前朦朧漸黯,染上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