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二十九)浮生萬日苦(第2/2頁)

有幾位抄起劍的門生總算後知後覺,嚷道,“…排布金罡陣!”

金罡陣是昔日由玉東青傳授的禦敵陣法。眾門生持劍背立,踏罡而走,勉力抵著自暗中刺來的利刃。且在黑暗裏待了片刻,他們兩眼也漸能辨物,閃過刺客們的刀劍已不成難事。

玉丙子左躲右閃,倒也不至於被刺客們傷著。她在崖間采藥慣了,時常需躲著食人白鷙,雖說劍法平平,卻也有副機敏身手。眼見側旁有刺客殺來,她趕忙擡起桌凳一頓敲打,居然也橫沖直撞地扇著幾個刺客的頭腹,得以脫身。

邸店裏淌了一地的血,像流淌的溪河。

劍刃劃破肩膊,身旁弟子一個個地倒下,慘叫聲不絕於耳。玉丙子已不知現時還有誰活著,她痛苦地喘著氣,只覺風裏盡是鐵銹味。

突然間,從半空裏飛下一只老鶿,叫聲淒厲,直直向他們沖來。老鶿肚腹處燃著一點亮光,隱隱傳來羽肉燒焦的滋滋聲。

有人辨了出來,驚恐地大叫:“是飛火!”

所謂飛火,便是將黑火藥縛在鳥兒身上攻敵的一種火具。如今那老鶿腳爪、腹下縛著兩只沉重的雜藥球。紙殼燒沒了,倏地傳來震天動地的響動,整個在面前炸裂開來!

熱浪同裹在火藥中的鐵蒺藜飛散而出,狠狠釘穿了門生們的胸腹。有人提身要飛跳上二層闌幹,卻好似折翼的鳥兒般沉重墜下。仔細一瞧,四處都似是用銀線張起了細密的蛛絲銀網,那銀線正似利刃,能輕易切開肌膚骨肉。

轉瞬間,地上又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屍首。

銀線間立著個人,正是先前進店來的那位道士打扮的人物。他操動弦線,靜靜地望著邸店中掀起的血雨腥風。

有門生憤怒地抄劍朝他襲來,可不過一瞬,便被那蛛網似的弦線絞殺而死,五體割切得七零八落,稀裏糊塗地落在地上。

顏九變微笑著將身上披著的道袍脫了,揉作一團扔在地上,露出一身絲錦衣。他把腰間系的羅刹銅面蓋在臉上,於刀光劍影中悠然踱步,享受似的呼吸著這濃郁的血腥味兒。

有時他會想起兩年前那個屈辱的夜晚。在傾盆暴雨間圍殺天山門玉甲辰的那一夜,那玉甲辰竟使出了驚世駭俗的刀法,僅一刀便幾乎將水部殺得全軍覆沒。而如今他終於能暢快地報一回仇,盡情揉虐這群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兒。

他正踱著步子往後堂去,一沒留神踢到了地上橫陳的身軀。

那倒在地上的人悶哼一聲,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顏九變靴筒。這是個奄奄一息的天山門弟子,兩腿已被利刃割去,身下正汩汩淌著血。

這瀕死的門生緊扣著他的足踝,已是痛得涕泗橫流,顫抖著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為何…要我們的命…?”喘了口氣又接著問道,“你…是誰?”

顏九變驚詫了一瞬。這倒在地上的螻蟻一般任人宰割的人物也配與他說話麽?死到臨頭了,還要關心這等事情麽?他今兒算是善心大發,心情暢快,便頓了頓另一只腳,從靴底裏探出一小截泛著寒光的刀刃來。

他展顏一笑,笑靨有如浸透了蜂子蜜甜膩。同時擡起腳,毫不留情地往那門生的眼睛處踏去。

黏糊鮮熱的液體在腳下漫開,顏九變微笑著低聲道。

“我是…黑衣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