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六十二)風雪共恓惶(第2/3頁)

只一瞬,他們與玉北玄交手不過一瞬,便被殺了個落花流水。候天樓刺客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無人能近這老者身邊五尺。

這時北玄長老才緩緩地睜眼,轉頭面向那先前叫喊的弟子,低沉喝道:

“肅靜!誰許你們高聲喧嚷的?”頓了一下,又道。“再出一聲,一律入刑房靜堂。”

崖上倏時鴉雀無聲,誰都閉了嘴,死死地抿著,不敢漏出半點兒聲響。北玄長老的可怕之處是天山門裏無人不曉的,在這老頭兒面前誰都不敢高聲喧嘩,歡顏笑語,哪怕是生死關頭亦然。

金一掙紮著爬起,眼前卻蒙上了一層陰影。玉北玄緩慢地踱到他跟前,空蕩的兩袖在風裏獵獵作響,垂頭望著他。半截鉤頭被踢到了面前,玉北玄神色肅然而冷冽,道。

“原本殺人一事須血債血償,天山門素來不殺人,自盡罷。”

藹吉鬼滿面是血,此時一張爛臉顯得更為可怖。他嘿嘿直笑,艱難地撐起身子,把鉤頭握在手裏,咬牙切齒道:“自盡,你要我自盡?你這殘廢老兒,哪兒來的信心來定我的命?”

北玄長老道:“我要殺你,可謂翻掌之易。方才我統共出了五劍,劍劍都能削下你人頭。如今我將命數交給你定,若是要落到天山崖底,或是沉入劍冢中,恐怕便死得不那麽輕易,得受極寒侵髓之苦。你好自拿捏。”

金一將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翻身狂喝道:“右護法,取這人性命!”

右護法應聲而起,長喝一聲,反手便將沉甸甸的鐵棍猛砸向玉北玄,可喝聲未落,便聽得一聲沉悶巨響。金一艱難底擡頭望去,只見右護法雙膝墜地,捂著血淋淋的右臂呻|吟不已,北玄長老一劍劃破他胸膛,另一劍挑破手筋,教他再也提不起鐵棍。

玉北玄神色無變,背過身去。他將脊背留給金一,不屑於再看這在雪地裏掙動的藹吉鬼,仿佛一種無聲的倨傲。哪怕金一要從背後襲來,憑借劍法也得以一一接下。此時他向刺客們踱去,一步又一步,寒氣逼人,惹得群鬼騷亂不已,接連怯懦後退。

“玉北玄…”金一在他身後連連粗喘,忽而仰天大笑,“天山門今日必將覆滅,只是你猶在夢中!”

說這遲那時快,他將手裏那半截撓鉤一扯,竟在半空裏牽出數百道寒光閃閃的銀弦來。原來那天蓋裏的箭簇上都帶著天蠶線,方才金一逼近玉北玄身側,便是要將撓鉤上纏的線與地上弦線相串,結成一張碩大無朋的蛛網。這天蠶線的操使法子是個入了樓中幾年的顏家小子傳授與他的,柔韌難斷,又鋒銳如刀。每一道線都割破長空,掀起冷冽的風,寒光如同漫天繁星般爍爍生輝,轉眼間覆蓋了玉北玄周身。

縱使被銀線纏身,北玄長老依然一副冷面肅穆的模樣,他鼓起腹,長須微動。這回金一勉強看清了他出劍的動作,劍光星速,兩眼幾不能捕捉到出手的瞬間,刹那間便將天蠶線斬裂成齏粉銀末。那本隨著銀弦乘機而上的黑衣刺客也如被暴風驟浪席卷,在昏花飛雪裏被擊打得失聲痛嚎。

北玄長老神色淡淡地道:“還要如何班門弄斧,盡管來罷。”

他胡須上垂著的三柄劍分為銅、銀、金劍格,玉北玄兩臂已斷,便用內氣催動長須卷著劍使動劍法。而先前只使過銅劍格的一柄劍,便已將金一、右護法這等候天樓內一等一的好手逼退,足見其功力之深。

然而就在銀線破裂的一霎間,這劍法爐火純青的北玄長老忽而有如被凍著了一般止住了舉動。

在漆黑的惡鬼群中,有個戴著冪籬的女人。她沒著如往常一般的山文甲與戰裙,卸下了戎衣,金襕道衣掩不住那曼妙玲瓏的身段。她就抱著手,靜靜地站在那處,頭頸微微仰著,飄動的黑紗間隱約露出張猙獰的面容。那是張沉重的牛頭似的銅面,碧發如飄動的火苗,半月鼻,一口森然的獠牙。

北玄長老素來不苟言笑,一張老臉如同僵死的幹屍,如今眉頭卻愈發糾纏在一起,眼裏的光一點點冷下去。他凝視著那在攢動的惡鬼群中的女人,她看起來高挑而纖瘦,足比身旁的壯年男子高出一個頭,氣勢洶洶。她疊在一起的雙手上戴著副皮套子,露出尖尖的指套。可就算沒有鐵指套,她的兩手也能輕而易舉嵌入血肉,撕皮碾骨。

這雙手曾接下四十張弓射出的利矢,擰下過北派亂山刀傳人李枯藤的頭顱,在千百人間掀起腥風血雨。哪怕劍法大成如玉北玄,也要在這雙手前猶豫幾分。

玉北玄面不改色,話語間已隱隱夾著一聲嘆息。“果真,天山門今日兇多吉少。”

女人動了,她在玉沙似的飛雪裏前行,一面動手解開冪籬系在下巴處的布帶。當黑紗滑落的一刻,夜叉的青面霎時露於青天白日之下。銅面後似是有一對本該靚麗,卻含著無盡殺意與仇怨的月牙似的彎眼。與金一和左護法不同,她一露面,刺客們便好似漲起無窮陰森肅殺之氣,從梅樹林中又躍起參差鬼影,重重疊疊地聚在一起,宛如陰間妖魔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