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四十六)世無一處鄉(第2/3頁)

“…你何時來的?”

“一開始便在,”顏九變把玩著琉璃小盞,眼神陰寒地望著王小元,道,“候天樓的天羅地網,難不成還真能教你們兩只撲火飛蛾脫逃?”

這話卻教王小元將信將疑。他知道這兩日都不曾有人跟著他和金烏,興許是他在進成邑的藥鋪子時不巧被候天樓刺客撞見,這才通風報信給了顏九變。

“金五被你們怎樣了?”

顏九變緩慢地摸著掐扇的紙褶,用力折起又仔細地碾平,“被其余刺客帶走了,因為我想同你兩人說說話兒,有第三人在此總歸不大好。”他陰冷地笑了一下,“不過你也可以認為,我在拿他來要挾你。”

王小元望著他,忽而自緊繃間柔緩下來,笑著問道:“你是誰?”

顏九變的笑倏時僵冷,“你是什麽意思?”

“你也認了你不是少爺。那總該有個名字讓在下稱呼你罷,不然總歸有些古怪。”王小元微嘆道。

“黑衣羅刹。”顏九變頓了片刻,答道。

“那不是你的名字,有用旁人的名兒來指稱自己的麽?套著不算自己的東西,心裏總會介懷的罷。”

顏九變冷冽地望著他,似是想從這小仆役笑容可掬的臉上盯出兩個洞來。許久,他腮邊微微一動,幾是咬牙切齒道:“…水九。”

王小元將手搭在一處,臉邊漾起一個小小的梨渦,淺笑道:“水九,這也不過是候天樓的稱號,你原本的名字呢?總歸比這有意思罷,畢竟是爹娘而非左樓主起的。”

“這又與你何幹?”似是觸及逆鱗一般,顏九變倏然變色,猛地一掌拍在藤板上,登時震得車輿一晃。此時他眼裏冒出血絲,將先前的矯飾笑顏一掃而空。“啰裏八嗦的,我的名姓重要麽?你以為你想同我談什麽,不就是你那老相好在哪兒、你又要如何救他!”

這下也引得王小元將笑意收斂了一二分,彎起的嘴角漸漸平緩,總算正襟危坐起來。顏九變見他目光微涼,也冷笑一聲,重執起扇柄遮著半張臉面。

許久,王小元道。“你想作什麽?”

顏九變緩緩撲著掐扇,道:“也不會如何,不過是把你送歸天府罷了。你不是化了名報了武林盟主之子的招親會麽,我送你回去,你替他辦好事,這對我們都是好事。”

王小元幹笑了一聲。“候天樓在盤算著什麽?是想把在下關在天府麽。”

“是,因為我動不得你,玉白刀客。哪怕是整個水部,對上你也如卵擊石,不過想必你也不願魚死網破。”顏九變笑了起來,他傾著身子,漆溜溜的幽邃兩眼對上王小元,“候天樓動不得你,但卻動得了金五。瞧瞧他,真算得可憐,空落落地什麽也不剩,拖著一副殘破身軀,一條將熄的性命,而如今又被我當作質子來同你交談。”

顏九變伸出五指,漫不經心地將指根的銀環展給王小元看,唇邊逸開一個詭黠的笑容。“我只想要你做一事——這段時日乖乖地待在天府,如此我便將你那舊交情還予你,如何?”

這話說得不算客氣,倒像是威脅。王小元只是撐著下巴笑,“水九公子說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那一相一味之毒蝕骨剖心,若是到了候天樓將惡事作盡之時,金五早是死屍一條。何況在下又怎能得知他生死,好得知你們所言非虛?”

“你不需要得知他生死如何。看清楚了,玉白刀客,你敗我兩回,可這回終歸是我占上風。”顏九變笑容可掬地道,銀環上的弦線在日光裏爍爍灼亮,仿若蛛絲般遍布車輿,有許多支自軒窗裏探出,悄無聲息地繞在當街行販的脖頸上,只消輕輕一收便能割去人頭顱。行販們毫無所察,依舊曼聲唱著四句貨歌兒,低頭挪著肩頭的擔子與汗濕的麻衫,不知自己已被致命的索命線纏住。

顏九變把玩似的輕輕用指尖點著銀線,微顫間在行人頸上留下幾道血痕。行販們多是糙實漢子,以為不過是蚊蟲叮咬,頗不在意地撓了幾撓,卻不知自己性命垂危。

奪衣鬼的面容埋在車輿的陰影裏,笑容如噝噝吐信的毒蛇,道,“玉白刀客,你的刀法著實是天下第一,可你卻是有瑕之玉。你看不得旁人死,哪怕那人與你無親無故,你也不會讓我在此處平白殺人。”

“若是不想讓我動無辜之人的性命,還是乖乖順著候天樓的意為好,否則…”顏九變倏時間食指一彈,牽動一根銀線。那線正繞於一個行販的脖子上,只見寒光凜凜,刹那間便要勒弊一條性命!

“…否則如何?”

王小元只是平靜地問道。他此時正靠在軒窗邊,挨著一片薄薄的竹笭,日光支離破碎地落在面龐上,有一半兒臉籠在陰影裏,更顯得陰晴不定。

刹那間,顏九變陡然色變,指根上的銀環於瞬時間猛然松動綻裂,仿佛有一支無形的利劍頃刻間將銀線全數斬斷。銀弦不知何時已斷成一截一截,飄零猶如細雨,紛揚地落在青石路磚上。行販們依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依然提著驚閨,推著板車慢騰騰地挪著步子,一聲疊一聲地悠悠吆喝著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