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五十)世無一處鄉(第2/3頁)

玉乙未莫名其妙,甚而有些不耐,“不是,兩頭的話都不愛聽,你是討厭他還是喜歡他啊?”

好話也說不得,壞話也不願聽,他總覺得金烏是腦殼磕碰到了。何況天山門主和候天樓的羅刹鬼能有什麽交情,玉乙未早聽聞他倆在兩年前的天山崖上交手過一回,這事兒倒是傳得天下人盡皆知。

“……”金烏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道,“討厭。”

“沒事兒,你多半碰不著他,他行蹤離奇得很呢,用不著犯膈應。”玉乙未道,忽地眨了眨眼,“你真不用歇息一會兒麽,嘴唇都發紫了,坐一下也成。”

玉乙未到底算得個心大的人,不過攀談幾句,倒也覺得這惡鬼能說得上話來,何況方才又救了他性命,不自覺間便放下了心防。

金烏卻繞到他身後,狠狠地揪了一把他的後領,道,“我不坐,是你要站起來。你手裏還有劍麽,只有一把?”

玉乙未瑟索著點頭,“兩把嫌重。況且再去蘭锜上取一把會被那叫…金一的刺客發覺,他每回都拿那張爛臉黑眼睃著我,陰森森的,我算是怕死他了!”他被金烏拉扯著踉蹌站起,卻總覺不對,金烏為何要他起身,又為何向他討另一把劍?夜色漸染天幕,河灘邊四處蔓起蟲鳴蛙聲,起伏如浪潮,將他二人裹在寂寥的夜風裏。

“那這柄劍給我,你湊合著罷。”金烏不客氣道。

這話教玉乙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沒等他再度發問,只覺四下裏陰風大作,頃刻間殺氣如寒霜覆頂,從黑黢黢的林裏隱現出漆黑的人影來。個個帶著耍地戲似的銅面,騾悍而兇惡,候天樓刺客將他們圍起,猶如重疊的山墻。

“方才與那兩位刺客混鬥時,他們吹了瓷哨,不該引的惡鬼都引來了。”金烏道。

玉乙未欲哭無淚,他真想煩請這位大爺下次出手時快一些,一個刺客都能把他死去活來地折騰七八回,如今他在這兒荒郊野嶺要挨刺客們的毒手,恐怕連三尺半高的墳都砌不成。他見金烏手裏提著他的劍,撲上去便想爭,“您把我這吃飯的家夥還給我罷,反正也是把要銹的劍,求您留著給我從這兒硬擠條路出去,保條命咧。”

他倆耍鬧似的爭奪了一番,金烏死死抓著那劍不放,回頭瞪他。“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乙未無可奈何地放了手,他只能求這聲名狼藉的黑衣羅刹能護佑他從惡鬼群裏殺出條血路了。他自己一事無成,自然是指望不成的。

二人步履匆匆地從河灘上踏進廊橋上,夜幕低垂,天邊只余一線血紅殘陽,似被揉碎在明滅波光中。從橋廊的一頭與小拱裏翻出來幾名刺客,有幾位甚而著銀亮的環鎖鎧,寒光鋥然,鐵網靴蹬在青石橋柱上,敲冰戛玉似的清脆作響。刺客們手執鳥銃,有幾只葫蘆震天雷點了火線後遠遠拋了過來。

金烏眼瞳一縮,抓過玉乙未往地上一滾。裝著黑火末的小葫蘆在頭頂炸開,震天動地地爆開巨響!廊橋搖撼了一番,塵土如瀑簾般流瀉而下。兩人滾到石階下,摔了個七葷八素。金烏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兩耳嗡嗡地響,腦袋裏如有釬子鉆動般疼痛,他袖袋裏還滿當地盛著金錢鏢與棋子,此時趁著震天雷迸裂的轟然巨響,往煙塵裏倏地擲出幾枚棋子。

棋子打在石柱上,沒打著人,又輕巧地彈開。刺客們見狀湧上前來,有人高呼:“別讓那兩人跑了!追!”

玉乙未嚇得心膽俱裂,橋廊裏湧出如雲般的漆黑人影,他都不知附近竟埋伏著如此多的候天樓刺客。個個帶著明鎧鋼刀,森然行進。他身邊的金烏頻連氣喘,方才便虛白的臉色又失了幾分血色。他倆一個手無寸鐵,窩囊怯懦,另一人又一副孱弱多病的模樣,如今看來真算得插翅難逃。

“喂,咱們如何是好,往哪處跑?我這條命都依你了!”他緊張兮兮地抓著金烏的衣袖搖晃。

刺客們持劍逼近,猙獰鬼面一張接著一張地在眼前排布開來,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檐上、漆紅的廊墻、青石柱邊都是攢動的人頭,興許不是夜色隱沒了他們,而是他們染黑了夜色。

“跑,為何要跑?”金烏卻嗤笑道。

此時忽聽得幾聲金石似的脆響,在橋廊裏上下來回彈動,旋即便是刺客們的驚呼慘叫聲。靜默的惡鬼群裏似掀起了波瀾,玉乙未借著微弱天光,只見幾枚石子似的物事在橋柱間飛速躥動,所過之處掀起血花。他瞬時恍然大悟,那是金烏先前擲出的棋子!這一手是國手五心之技中的“一波三折”,這般出神入化的技藝他還是頭一回見,只驚得舌橋不下。

身著堅鎧的刺客用劍刃猛地將棋子格開,身後卻似陡然生出異變,後方的刺客忽而頹然倒下,海潮似的倒伏了一大片。騷亂中傳來激烈的兵刃相交聲,從拱洞裏忽而殺出群漆黑的人影,雖同為候天樓刺客,此時竟同類相殘起來,毫不留情地揮劍刺向來襲的帶著火銃的刺客,一時間交戟聲叠起,血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