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十三)別拈香一瓣(第2/3頁)

這人在方才她系上巾子前就直盯著自己!左三娘渾身一凜,戒備地在人潮裏步步後退。

那吞日幫的漢子將左三娘細細打量了一番,眯細的眼裏似是閃著險惡的寒芒。他擡起手,將一張揉皺的江湖令展開:“喂,女娃娃。見過上面的人麽?”

江湖令上畫的正是她的容顏。左三娘渾身一顫,良久,微微地搖頭。

“哼,可我看,”那漢子陰惻惻地一笑,忽地身形暴漲,兩手如疾電般猛地躥出,襲向左三娘,“…我倒是見過你!”

他認出了自己,還想掀了自己的巾子!左三娘驚恐萬狀,貓著腰往人群裏一鉆。人潮似是掀起了駭浪,數不清的套著步履草鞋的腳紛亂地在眼前邁動,將她席卷、沖撞。

突然間,有人驚叫道:“是江湖令上的那女魔頭!”“捉了她!”於是一街人流風起浪湧,高喝粗嚎聲叠起,沸沸揚揚地鬧成一片。左三娘只覺仿佛被磨盤在身上左右碾了一輪,被密如林木的腿腳碰撞了一遭,像被攫住脖頸似的喘不過氣。

她跌撞著逃出了人群,一拐身入了四合頭邊的小巷,沒命似的奔逃。人聲仿若烏蠅般在身後緊黏不放,她跑得胃裏酸水直泛,一張臉彤紅地密密布了汗珠。待在彎巷裏七拐八扭地狂奔了許久,四周總算清凈了些,左三娘氣喘如驢,滿耳只聽得自己的心跳與隔墻堂屋前搬動台燈、預備著要今夜唱燈戲的窸窣聲響。

街上是走不得了,到處都有手裏抓著張江湖令尋她的人。

左三娘歇了一陣,有些頹喪地挨著墻慢慢地走。她略一想便心知肚明,這江湖令準是顏九變那舍物布下的,既不用得著候天樓出面,教人起疑,又能借刀殺人,可謂一石二鳥。

蒲公寺邊有一片繁密的香樟林,石道蜿蜒而上,沒入翠影間。日光從木欒間迎面灑來,像張開千萬縷潔白絲線,點點光塵於其間湧動。這幾日有招親會,香客都聚到了武場邊,頂多在石道前獻幾炷香,這兒清凈得無人踏足。

三娘拖著疲累的兩腿踏上石道。她像喪家犬一般避過了街裏逡巡的武人,偷摸著進了寺邊的香樟林。只消穿過石道,就能到鎖著金烏的那間宅子裏去。

樹林裏靜悄悄的,蟲鳴聲有氣無力,起了一片又倒了一片。她踩著落滿樟葉的草坡小心地靠近圍著宅院的墻,忽地瞥見小青瓦上如棲鴉立著個人影。

左三娘倏地將手指塞進嘴裏,方才沒在那一刻叫出聲。她冷汗涔涔,一顆心像要四分五裂似的狂躁跳動。她一點點地往石道的闌幹處蹲下身來,抓緊了自己的臂膀。

那是個黑衣刺客,臉上蓋著修利鬼面,鰭耳豹面,森冷得嚇人。刺客蹲在宅子的房檐上左睃右望,冷冽地環視著四周。他的手裏端著把火銃,若是被他瞧見身影,定會被銃中鐵彈打得身首分離、血肉模糊。

這處也行不通。絕望感如藤蔓般纏上左三娘的心頭。她想過宅子確該有刺客們守著,憑她一個全無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兒,又如何能敵得過這群精裝良鎧的惡鬼?

她喘著氣,小心地在石道上挪著步子,一步一挨地退出了香樟林。左三娘蹲在茸耏石獅前,苦惱而絕望地揪起了發絲。哪兒都是死路,她入不了宅子。哪怕取得了還丹,也送不到金烏手裏。

心裏焦灼似的發疼,左三娘失魂落魄地往蒲公寺走去,步子一挪一頓。她還有什麽法子呢?誰能替她將刺客們趕開,把藥送到金烏手裏?他每回毒發的時候都那般淒慘,也不知此時是不是還活著,她離開的這段時日裏他一定很難受。撕心裂肺的痛若是受過一回,誰都不願再受,可他每夜都會如此。

寺邊零零碎碎地傳來一陣腳步聲。左三娘撇了個腦袋去看,先吃了一驚。來的人是一眾白袍雪絳的道士,正在鼎前奉香。寺裏除了他們外並無其他香客,這群道士倒也清靜,奉香時抿著嘴不出聲,只聽得衣袍簌簌作響。他們背上、腰間掛著劍,劍柄上系著一串玉珠,在風裏微曳時叮當作響。

——是天山門的人。

左三娘忽地提起神來,愉快得從石階上騰地跳起來。

她想到進宅子的法子了,世人皆道天山門與候天樓勢不兩立,天山門又多古道熱腸之人,只要托這群道士將宅子邊的刺客引開,她便能帶金烏這病秧子逃出來。她怎麽就沒想到呢?天府這段時日臨近武盟大會,各路英傑匯聚於此,天山門自然也不會例外。

道士們在香鼎前奉完香,齊整地進了佛殿。左三娘瞧見有一人遠遠地在後面踅過來,頭上戴個白紗鬥笠,面容朦朧地隱沒在紗幕後,腰間縛著柄雪白長刀,看著一副閑散的模樣。此人不是那玉求瑕還是誰?

三娘以往是見過玉白刀客模樣的,如今一見便舌橋不下,忙從石道邊躥起來跑過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