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十七)為惡不常盈(第2/3頁)

“那又要我如何!要一面受左樓主的折磨一面恨她麽?你不知道她每夜是如何待我的,將每人從頭到腳的細細撫摩過一遍,若是身上有半點兒不似她那舊情的地方,便會被她親手血淋淋剜下來,丟在地上。再往後便是用鐵刺鞭抽在身上,說是要教我們受盡她那故交的苦,每一記都帶下皮肉來,有時能開膛破肚。我若是再不喜歡她,每回在心裏念著是我心甘情願受的苦,得遲早死在那處!”顏九變憤恨地直瞪著他,幾近聲嘶力竭地道,“你如何會懂?金部的人不過只用揮刀殺人,余下的時候只消逞口舌之快便罷了!”

金五許久沒往嘴裏塞果子,沉默了片刻後道:“我懂。”

顏九變剛想回一句你懂個屁,就見他把懷裏的山裏紅小心地放在樹腳,拍了拍黑綢衣,將前襟緩緩松開。顏九變發泄完方才那遭,氣喘籲籲地望著他,卻見他露出胸前頸上的一片慘白肌膚來。其上有一枚刻得極深的如意紋,每一筆都似是灌進了千鈞力道,像是盤亙在他身上的深邃的傷疤。

這道如意紋竟是用刀刻出來的!在目光落在那紋樣上之時,奪衣鬼不僅打了個寒顫。候天樓刺客在刺如意紋時使的是蘸著青蓮汁的毫針,入膚後極難褪色。可在金五身上刻如意紋的人卻不同,仿佛是想讓這傷痕刻入骨髓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皮膚上刮剜著。

“我剛候天樓的時候,也被左不正折騰得夠嗆。”金五把衣衫理好,仰著頭想了一會兒,但腦海裏依然雲縈霧繞似的,“她把我手腳都打斷了,捆在榻上過了三月,每日都灌些又苦又稠的湯汁。後來好了些,那老姆姆又想把我整廢了,要我在床上陪她一輩子。”

“…然後呢?”

金五從樹腳揀了一只果子塞到嘴裏,“她想要木部的人剪斷我手筋腳筋的那一日,我把她帶來的人全殺了。”

奪衣鬼抖了一下,他似乎隱隱聽過這事。刺客們私下裏有些傳聞,說是左樓主曾經帶過一個小孩兒回來,那小孩兒手腳皆被生生拗斷了,還被左不正打得臟腑錯位,帶回來時活像一個血人兒。可不知怎地聽說那小孩兒竟伺機咬了把雙股剪,發狠地把一屋的人切開了喉頸。

原來是他麽?

顏九變死死盯著金五。這人身上的散漫氣、戾氣都糅合作一塊,看著鋒芒畢現,卻又捉摸不透。於是他顫聲道:“你…真全殺了?”

“嗯,所以左不正覺得我該來做刀口舔血的勾當,我興許是一把好刀,能替她殺許多人,就放了我到金部來做刺客。”金五一顆顆撿起山楂果,擦了擦後仔細地塞進衣兜裏,平淡地道。“不過總有一點不好,她總要我去最險的地方探路,誠心要弄死我。”

“所以我想同你說的是,金部也沒那麽好。你記得你這個月換了多少個接應人嗎,水九?”

奪衣鬼深深地出了口氣,說:“九個。”

與他搭夥的接應人向來是金部刺客,偶爾會有幾個火部的,但都換得極快。因為候天樓裏從來少有活得長久的刺客,昨日還在招呼的夥伴,今日興許便化作腐肉白骨。

金五難得地舒開眉頭,往他手裏拋了個山楂果兒,聲音依然冷冷淡淡,卻似是有了分笑意。

“這第十個接應人,我會當得久一些。”

日子像織機上的杼梭,一晃便過去了許多。同樂寺裏一片茂林深篁,夏樹蒼翠。

閑著無事時,顏九變開始練劍。他從蘭锜架上挑了一柄上好的夾鋼劍,可不論什麽好劍都在金五面前失卻削鐵如泥之性,仿佛一條粗鈍的木枝。處得愈久,顏九變愈覺得這人果真是個武學奇才,不論何等功夫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竅門。他常費盡全身氣力狂殺而去,卻被金五輕而易舉地一腳踹翻。可他偏不服,於是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時候愈多,大多時候都灰溜溜地躺在沙地裏挨揍。

顏九變喘著氣,仰倒在銀杏樹下,斑駁的日影碎金似的灑在臉上。“…你說,我要是劍法練得比你們金部的厲害,那左樓主能要我接聲聞令麽?”

候天樓密令分三等,比丘、帝釋與聲聞,聲聞令是最高一等,平日裏只有各部之首能接。顏九變眼酸慣了,覺得能接聲聞令的都是大人物,他也想早些出人頭地。

金五在盯著手裏的撥浪鼓搖晃,這是他先前出寺門時路過鎮裏時順帶買的。此時顏九變翻身起來刺他,他便如飄葉似的閃身而過,漫不經心道:“你問我有何用?我又不是左樓主,我管的是你能不能把這劍法學好。你難道是什麽天縱奇才麽,躺在這兒也能把劍學了?”

“——繼續!”顏九變來了精神,一個鯉魚打挺翻身,沖上前把手中夾鋼劍舞得虎虎生風。

羅刹鬼笑了一下,“弓步,伸臂,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