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四十四)塵緣容易盡(第2/2頁)

玉乙未拼命搖頭,“這事你也料不到,是天災,錯不在你。”

雨淅淅瀝瀝地落在他們身上,深夜寒意沁入心底。玉執徐忽而發問:“你在車上……放了…黑火末,要如何……點燃?”

這個問題玉乙未並不想回答,抿著嘴沒說話。這黑火末包是他想用來甩脫候天樓刺客而備的,沒有火繩。他的想法就是把玉執徐、玉丙子二人送下土坡,自個兒點燃了黑火末包去死。如今雨勢小了些,說不準還能把候天樓刺客炸個七零八落。

見他不回話,玉執徐緩緩地嘆了口氣,艱難地道:“我不能……自己一人…走,你也得來。你先拴好…你自己。”

玉乙未猶豫著把繩圈套在自己身上。他已經把小師妹給放下去了,如今這麻繩細,禁不得兩人重,所以他打算虛晃一槍,縛好玉執徐後自己便從繩圈裏脫身出來。

他把自己草草套了一番,也將繩索繞過玉執徐身子,這時卻聽得玉執徐低語:

“…對不住。”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我救你是應該的,你先前救了我這末多回,若是沒有你,我今日也絕不可能活著站在這裏。執徐,我有好多話都未和你說過,還想與你尋個好地兒促膝長談,所以你絕不能死。”玉乙未埋頭給玉執徐拴上繩結,可興許是緊張過了頭,手指拙笨,怎麽也結不成。

玉執徐吃力地擡起手,他手掌殘缺,僅剩了幾根指頭,玉乙未瞥見時只覺心酸。他將手指抵在玉乙未胸前,勉強地從面目全非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我也有…很多話……想與你說。”

雨聲沙沙,仿佛正滄涼地奏著哀曲。在愈漸逼近的火光中,山林中割出一道明與暗的界線。玉執徐的面龐仿佛在氤氳的煙氣與火光裏朦朧起來,一切都仿若夢中的光景。

一點不安之情猶如藤蔓般爬上心頭,玉乙未急切道:“你…你想與我說什麽?執徐!”

“正是因為…以後沒有……與你說話…的時候了,所以我才…想對你說一聲……‘對不住’。”

玉執徐的手指緩緩移向他胸口,霎時間,玉乙未渾身震顫,可卻像化作石塊似的無法動彈。雨落聲格外清晰,成千上萬的水珠自晦暗的天穹中墜落,於地上四分五裂,濺起冰涼雨花。

他眼見著玉執徐按上了他的膻中、雲門穴,一刹間,似是有流電將他渾身貫穿。玉乙未驚愕失色,卻如木人兒似的動彈不得,他被玉執徐按住了穴道,周身麻痹而使不上力氣。

然後,玉執徐顫抖著將纏在自己身上的麻繩取下,光是擡臂的動作仿佛就已費盡他全身氣力,連裹纏在身的細布也滲出淡紅血色。他從玉乙未衣中取出火折子,握在手裏,另一只手則推了一把玉乙未。乙未只覺渾身脫力,往後跌去,繼而一腳踏空,落進細密的雨點裏。

“…執徐!”

玉乙未倏然失色,驚呼道。他被玉執徐推下了土坡,繩索在泥水裏急速抽動,像飛躥的長蛇。

於那一刹那間,他明白了,玉執徐與他抱的是同樣的心思!從這處只能下去兩人,余下的一人要割斷拴住石上的麻繩,引燃黑火末包,若不是被追來的候天樓刺客千刀萬剮而死,就是被黑火末炸得破碎支離。

惶然間,玉乙未顫聲高呼,一顆心劇痛離析。玉執徐點了他穴道,他動不了,只能在空中不斷墜落,眼睜睜地看著坡邊的玉執徐離他遠去,人影漸漸模糊成小小的墨點。

痛苦的浪潮席卷上心頭:他沒能救玉執徐,反而總是三番五次被這人所救。活的人不該是成事不足的他,而應是玉執徐才對。玉乙未拼命伸出僵直的手,卻只抓住了濕潤而冰涼的雨珠。

在昏黑的視界裏,玉執徐朝他恬淡地笑了,盡管臉上血肉模糊,笑容卻依舊是往日的那般模樣。只是那笑容染上了悲戚,似是要與人訣別。

他道:“對不住…乙未。”

“若有下輩子,我們……再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