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四十九)痕玷白玉珪(第2/2頁)

夢裏的他跪在漆黑夜色之中,四周是燃燒冒煙的杉皮。山鬼們彎著身子,沉默無言地望著他,將棘棍狠狠打在他身上。

骨肉破裂,鮮血橫溢。血珠在破空之聲中飛濺,身下的泥土被浸得變色,王小元痛苦地嗚咽,將身子蜷起。

“叛賊!”山鬼們齊聲喊道,神色憤懣。“這小蟊賊竟膽敢丟了咱們寶貝,還不認咱們!真是忘了本的畜牲!”

“打死這孽畜,不得叫他走出這惡人溝!”聲音化作洪流,如轟雷般鳴震。人人拿白眼睃他,看他在血泊裏掙紮蠕動,仿佛瞧著一只螻蟻。

他是在這兒出生的,卻又教這處的人如此厭惡排斥。他的骨頭斷了,渾身軟塌塌地癱下來,劇痛挾卷心神,渾身在灼熱中一點點熔化。疼痛化作燎原烈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燒。

山鬼們蹲下身,來扭他的腿腳。有人拿刀要挑斷他手筋腳筋,有人拿石子錘碎了他的骨頭,把他的胳膊擰折。他淒厲哭叫,拼命往柵門處爬動,可不一會兒便被拖了回來,被蓬頭垢面的山鬼們往死裏痛毆。

這夢真實得過了分。王小元渾身戰栗,帶著哭腔道:“放過我,放過我…讓我走……”

可愈是哭喊,身上疼痛得便愈甚。他仿若被群鬼嚼碎吞食,身軀攪為爛泥。

在劇痛中他向虛空拼力伸手,一摸時卻忽而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什麽景色都似水般蕩漾朦朧了去。疼痛也退了潮,唯有那灼熱感包裹周身,火舌一陣陣地燎著身軀,卻漸化作熾熱的旖旎。

耳邊不知何時傳來胡琵琶叮叮咚咚的聲響,潺潺泉水似的悅耳,曲調逐漸轉為《薄媚》,清淡生嬌,不知怎地卻叫他心頭火燥,每一記都似在撩撥心弦。火熱感愈勝,他耳邊忽而傳來一聲低笑,聲音喑啞卻熟悉:

“…才不放過你,也不放你走。”

王小元側臉一看,只見金烏貼在他耳邊,正對他輕聲細語。

不知何時周圍的光景已變了個樣,軟簾朱幌散下,熒煌燈燭一盞盞熄去,十八摸的小調兒盈在耳裏。惡人溝的幻影倏忽遠去,如今他像是跌在枕席間,喜被水波似的漾動。

“我不走。”王小元呆怔地望著他,喃喃自語,“少爺,我就在這兒。”

這雖是夢,卻不知怎地真切之極,連金烏那對上挑的瑩瑩碧眼、微翹卻傾瀉在肩頭的烏發都毫無二致。金烏還是如往時那般對他譏嘲又涼薄地笑,可卻已張口輕輕噙住他耳側。犬齒陷入肉裏時微痛,卻帶來一陣令人酥麻的戰栗。

一刹間王小元面頰羞紅,他倒不是第一回 做這夢。自打那夜同金烏做了那档子羞事兒後,他可謂是夜夜在夢裏笙歌。在這荒唐夢裏什麽荒唐事都有,有時是金烏在身下輾轉,有時卻是他被壓著在身上馳騁,雲情雨意一番。那夜裏金烏遞給他的每一個眼色,口裏吐出的每一個字,一舉一動皆明晰地印在心頭,從細微漣漪漸漸化作驚濤駭浪,攪得他心潮澎湃。

但片刻之歡後,月夜花朝又會化作殘綠愁紅。金烏的面容忽而似流水般散去了,摟著他的臂膀漸漸滑下。王小元惶然低頭,只見臂彎、指縫間盡是他化成的流水,水色愈紅,最終蔓開怵人血色。

他家少爺的臉與那日清晨醒來時他見到的那張虛弱憔悴的面孔漸漸重疊,轉瞬間一切又化為那日的光景。金烏倒在他懷裏,口角殘留著幹涸的血痕,兩眼渙散而低垂。他胸前衣衫盡皆濕透,濃重鐵銹味縈繞鼻間。

“你沒能來救我。”金烏責難似的擡眼望向他,眼神淒冷而疏淡。他伸手撫摸王小元的面頰,冰涼的手指遊弋到他脖頸處時卻猝然緊攥。王小元被他掐住脖頸,力竭難掙,只發出嘶嘶喘息聲。他殘忍地吐字,“是你殺了我,因而我也絕不要讓你活。”

琵琶聲戛然而止,留下錚然余音。夢境依然未盡,金烏忽而強硬地一把將他按在塌間,騎在他身上,兩手死死卡住他脖頸。

那碧綠雙眼裏寒意幽然,目光如劍刃鋒鏑,將他身心洞穿。

金烏對他低聲道:

“王小元,我就是你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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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玉求瑕與王小元的對話多引用《道德會元》。本句為化用,原句為“以其無我,故能成我”。這麽一想,玉白刀訣更偏向心學一點,對於第三刀的描述應借用其中一句話,“一切忘盡,真一長存”。

總而言之,王小元的篇章開始辣!老澀批的功能也恢復啦!大概從現在開始會隔日更(一般在0點),沒更的話過後會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