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十九)死當從此別

金烏卻道:“那又如何?”

他目光冷冽,並未動搖半分,仿佛未將方才的話聽進耳裏,放在心上。武盟眾人卻都露出微怯之色,正所謂賊膽心虛,如今他們都不敢再瞥天山門弟子一眼,從天山門弟子身邊悄然挪騰開了腳步。

左不正冷視著他,道:“知道了此事,你還覺得武盟就是天下正道,清清白白麽?”

“武盟清不清白,和我今日要殺你又有何幹系?”金烏捂著鮮血淋漓的左眼,另一只碧眸死死瞪視著夜叉,“武盟的賬過後再算,你十年前屠了金府,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女人凝望著他良久,忽地一笑,妖冶笑容裏間雜著悲嘆之色。“確實不能這麽算了。金五,你等這日等了十年罷?”

金烏冷笑:“是。我等了三千余個日夜,日裏盤算著如何毀去候天樓,夜裏惦記著怎麽將你千刀萬剁。”

“我也一樣。”左不正微微一笑,“我也在籌算著,如何讓武盟支離破碎、徹底消亡,想了十年有余。而如今總算教我等到了這一天。”

羅刹鬼看著她冶艷而詭黠的笑容,忽覺不妙,不由得向後退了半點,又咬著牙猛地進前一步。

左不正倚在椅旁,輕輕地嘆息,“晚了,金五。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才讓你在寶殿中撒野至今?”

武場周圍傳來整齊劃一的簌簌聲響,聚在寶殿內外的弟子們與柵欄外的看客驚見圍住武場的武盟侍衛紛紛卸下布甲,露出一身捆得密密匝匝的黑火末包。

他們摘下手上皮套,露出手背上以青蓮汁刺上的如意紋,又吹著了火折子,向天高喊:“候天之道,執天之行!”

這本源自陰符經裏的言語被篡了字,變得頗為不倫不類,滑稽可笑,可旁人一聽便驚恐萬狀,落荒而逃。柵欄外倏然人聲鼎沸,烏泱泱的攢動人頭像沸鍋裏的水泡,密密麻麻地挨擠著,爭先恐後地往外逃。

因為那群武盟侍衛喊的八個字是來自候天樓夜叉的訓令,在很長的一段時日裏,它教世人聞風喪膽。而這群遮住面龐的武盟侍衛並非武盟中人,而是候天樓刺客!

火折子點燃了引線,不多時便迸開驚天巨響。霎時間血肉橫飛,火光沖天,假扮成武盟侍衛的候天樓刺客的身軀在艷紅火光裏四分五裂,化作灰燼。與此同時,寶殿內亦響起一連串如雷轟鳴,梁柱傾塌,塵灰如雨而瀉。

先前冷淡疏離地佇立於一旁的天山門弟子忽而掀掉身上白衣,露出漆黑勁裝,顯出候天樓刺客的本來面目。他們抄起穿甲短劍,如猛獸般撲向其余門派的弟子,瘋狂地廝殺舞劍。

“候天樓…哪兒都是候天樓!”眾人慌忙叫嚷,亂如無頭烏蠅。此時寶殿上數處都綻開熏天火光,十六羅漢訇然炸裂,露出裏頭猛烈燃燒的黑火末。原來此處也早被刺客們布下火末,欲將殿中武盟眾人一網打盡。

四面燃起了烈火,夜叉忽地雙手揚起,接住自天頂藻井上飄落的飛灰。她瘋也似的大笑,眼裏映出武盟眾人身陷火海的無助身影。

“羅刹,你知道麽,我就是你抽中的死簽,你的能耐究竟有幾何,今日便讓我來試探一番!”左不正猙獰一笑,發絲在呼嘯烈風中散亂,讓她看起來更似生啖人肉的捷疾鬼。在轟然倒落的燃燒梁柱間,金烏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她血紅的雙目。她喝道:

“這一日我也等了十年有余,我在等你站在我面前,提刀來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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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中人流如潮。

哭叫聲、轟鳴聲四處叠起,血一般的鮮紅火光染紅天地,直將此處化作人間煉獄。

那武盟大會召開的武場正處在天府中央,風一吹便將火勢往旁鋪散。武場柵欄邊散著許多零碎的焦肉斷骨,都是無辜看客的殘骸。誰也沒料到那身著紅面布甲的武盟侍衛的殼子底下竟是候天樓刺客,還在身上捆了許多火末包,意欲將此處化作火海。

一串敞車停在了錦江邊,作馬夫打扮的土部刺客正手忙腳亂地向下卸黑火末包。王太望著鮮紅的天角,眉間擰成了結。

“黑火末還有多少?”他擰頭問土部刺客道。

“很多,一時半會兒卸不下來……”

王太往江邊努了努嘴,“將車整個兒推下去。”土部刺客有些猶豫,“可是,這興許會打草驚蛇…”王太罵道:“打草個屁啊,咱們現在是直接把地犁了一遍嘞,那群癆鬼遲早都會摸上門來!”

正說話間,空裏忽地飛來一支火箭,直紮到麻包上。王太雙目一凜,猛地伸手一把抓住燃燒的尾羽,頓時燙得齜牙咧嘴,掌心裏冒出一股焦氣。可還沒等他松口氣,便有燃著烈焰的飛刀箭接二連三地直射而來。

“有敵襲——”

王太才扯開嗓子嚷了一聲,便忽覺身邊熱浪翻滾,耳邊雷聲大作,似有一只手把他死死捏住,按進油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