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十八)死當從此別

寶殿中一片死寂。

眾人只覺自己的一顆心躁亂跳動,怦怦聲縈耳不散,在這落針可聞的寶殿中更顯聒噪。

端坐著的女人忽而一笑,笑聲銀鈴似的清脆。她道:“金五,你總算又站在我的眼前了。”

她說這話時既坦然,又顯得親昵,更是教人暗暗稱奇,琢磨不透她與黑衣羅刹的關系。羅刹並未發話,只是沉默地持刀而立,仿佛未將她的話聽在耳裏。

“你還記得每一回你站在我面前,都有什麽後果麽?”女人仿佛喃喃自語般的道,“你稚弱地攻擊我,使盡手段,卻從來沒能傷到我分毫,可你過後必定會被我罰得遍體鱗傷,半死不活。”

“所以你今天來此處,是為了何事?”左不正隔著白紗,目光銳利地望著他,“是總算下定了決心,哪怕被我殺得個骨肉支離,都在所不惜?”

羅刹沉靜地開口:“我只是覺得不快。”

“看你頂著玉白刀客的名頭。”他忽地攥緊刀柄,碧眸裏綻出冷冽兇光,忿恨道。“我著實覺得很不快,僅此而已。”

刹那間,刀刃動了分毫,流瀉出一片新雪般的白光。可僅僅動了分寸,殿中便似起了瀟風晦雨,回山倒海。

黑衣羅刹猛一咬牙關,兩手骨頭咯吱作響。細細的血線在他的雙手上浮現流淌,他整個人似在一場將來的風暴裏漂浮遊蕩。武盟眾人被他先前的言語奪了心神,還在反復咀嚼他與女人的對話,一時呆呆怔怔,未來得及出手阻止,卻聽他沉聲喝道:

“第三刀,玉碎瓦全!”

鋒刃未出,可眾人已隱約窺得這刀全貌,倏時驚退半步。只見得眼前白茫茫似覆了一層雪,刃鋒掀起猛烈鯨波鱷浪,將天地翻覆。

玉白刀第三刀!

天底下無人不曉此刀之名。玉白刀一刀驚人,二刀傷人,三刀殺人已是家喻戶曉之事,可卻少有人見過玉白刀客真容,自然也不知這一刀如何。如今羅刹憑著腦海中殘存的印象使出,勢頭學了個七八成,卻也足將武盟眾人驚得肝膽欲破。

江湖門生們見了這一刀,無不悚然失色,紛紛臨急亂躥。有人嚷道:“怎地回事,方才那羅刹鬼叫玉白刀客——‘左不正’!這不是夜叉的名兒麽?”

“嗐,還惦記著那出作甚?”吞日幫弟子狼狽大嚷,“他現在使出了玉白刀第三刀,咱們的小命不保,才是眼下該關心的事兒!”

這第三刀一出,眾人只覺仿若天崩地坼。霎時間仿佛浮雲變幻,光陰流轉,寒芒照徹霄漢。起刀時迅捷如風,嗡鳴聲響震如雷,凜冽刀光正似天山寒封百年的白雪,冰寒入骨,涼透眾人心扉。

刀柄被血水染紅,金烏渾身劇痛欲裂,仿佛要碎在這狂亂的刀風裏。玉碎瓦全的反勁太大,他抵擋不住,恐怕在殺了左不正前就會讓自己斷氣。鋒刃向夜叉逼近,一切似都變得極慢,眼看著便要劈上女人的脖頸。

可就在那一刻,夜叉出手了。

女人倏然從座椅上站起,她出手淩厲,似弦上箭鏃猝然疾射而出!白紗輕漾,眾人驚見玉白刀客出手時全無半點柔和勁道,不似修習了陽柔之道,倒似個舞爪張牙的夜叉厲鬼。

她的指上染了千層紅,殿中之人只見得那十指舞動時的紅影,一閃而過,似是撕開了數道狂風。

夜叉的利爪往刀光探去,下一刻,黑衣羅刹忽而似被一股強橫勁道擊飛。血花迸濺,先前那聲勢熏灼的一刀竟戛然而止!

羅刹鬼往後跌去,天雨鐵刀脫手而出。他像斷線的木人一般倒下,眾人只見他與玉白刀客交手不過一瞬,便被她強橫地甩落在地。金烏呻|吟一聲,猛地捂住左眼,指縫裏有鮮血淌出,溫溫熱熱地淌過手背,落在地上。

他只覺身前似被鐵錘猛擊一般悶悶發疼,左眼亦傳來尖銳疼痛。左不正微笑著望著他,指上染著一片血跡。

也許瞎了。金烏想道,只覺心寒,卻依然掙紮著摸到地上的天雨鐵刀,咬著牙艱難地爬起身來。血流滿了半邊臉,血珠順著下巴淅淅瀝瀝地落下,更襯得他另半邊面容慘白,可怖至極。

左不正俯視著他,輕蔑得像在看著一只螻蟻。“我比你更熟知玉白刀。要施展這刀法,需有柔活身法兼強勁目力,這才能揣度施於刀上變幻無窮的勁力。”

她的嗓音忽而柔和下來,“何況,你若是真出了第三刀,豈不是會當場斃命?我雖應和武盟要殺你的提議,卻也不願看你死在我面前。”

眾人見她出手狠辣,並無天山門的光明磊落,又不見她拔刀,心裏生了些疑惑。兼之她先前與金烏的言語往來頗為蹊蹺,更教人生疑。當下人群裏便有嗡嗡議論之聲:“這…這人真是玉白刀客麽?”

“看著挺像,可…不對,咱們都沒見過玉白刀客,又怎地能談‘像’這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