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二十二)死當從此別

轉瞬之間,夜叉便殺死了一位武林中的絕頂高手。

看著女人手裏血淋淋的、似是仍在搏動的心臟,群雄緊張而驚懼,一時間不約而同地後退半步。

“考慮得如何?”左不正將那臟器不屑地撇在地上,抖了抖指上血汙,笑容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強橫,“是想照我方才所說的做,還是乖乖等我一個個將你們就地殺死?”

紅燭夫人往旁瞥一眼,傅著白粉的面上已掛了層薄汗。她雖笑意盈盈,嘴角卻彎得勉強,道:“這兩樣事,妾覺得都不成。”

“嗯?”左不正偏過腦袋,直勾勾地望向她。那臉上帶著的笑意虛情假意,寒露秋霜般的清冷,惹得紅燭夫人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妾雖做著下九流的行當,卻也坐了個武盟的位子,不能屍位素餐。”紅燭夫人強壓下心頭震怖,從懷裏取出柄紈扇,綬帶鳥與寶相花兒明麗的扇面掩住她半張粉面。她勉力一笑,卻斬釘截鐵地道,“哪怕是今日喪命於你手,也不得向你這等獸心人面的人兒屈膝!”

左不正睜大了眼。她的兩眼漆黑無光,仿若無底深井。只聽她皮笑肉不笑道。“不錯,不錯。醉春園藏著獨世柔功,可在我看來,你倒有幾分骨氣,比其余人的骨頭要硬得多。”

動手只在一刹間。

仁王經中道:“一刹那九百生滅。”於武學好手看來,短短一刹間便能劃定生死。但於夜叉而言,刹那並非只能判定生死,左不正確能於常數難以言喻的一瞬中將人翻覆殺死百回。

而就於那常人都難以分辨的瞬間,明紅燭一擺障扇,柔荑似化出百道白影。那圓扇兒蝴蝶一般上下撲飛,她柔功極佳,使出一式“流連戲蝶”,頃刻間便化出八方勁道,綿長悠遠,似水波蕩漾,纏上夜叉周身。

左不正猝然壓低身,兩手風馳電掣似的劃出。古書上曾記著夜叉形貌,將它描繪作一只尖牙戟立,能手撕麋鹿的惡鬼,而如今眾人對敵左不正亦有此感。她十指鋒銳,既能擋住刀劍鋒芒,亦能化作利劍剜取人心臟。

瞬時間,明紅燭只覺身邊颼然作響,只覺狂風掀天,沙礫飄揚,細石子一粒粒打在身上,又痛又癢。夜叉向她邁進了一步,她眼前飄過一道袍袖卷起的白影,像一抹輕飄飄的雲彩。可這雲彩拂過後,她臂膀處便傳來陣陣尖銳劇痛,血柱噴湧而出!

片刻交手後,左不正撕下了她的手臂。

人的軀殼在夜叉的利爪下竟似一片片薄紙,明紅燭甚而不知她的指尖何時觸及自己的肌膚,只在骨肉牽扯離體之下發出慘不成聲的痛嚎。

可夜叉依然沒有罷休,她面上獰笑,兩手卻不停。白衣女人將那扯下來的手臂扔在一旁,繼而伸手往紅燭夫人臉上猛地扇去一個巴掌。

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紅燭夫人臉上,一下便把一張玉貌花容打得留下巴掌紅痕,高高腫起。可這還不算得完,夜叉的勁道仍無收斂,這一掌下去,紅燭夫人只覺頸骨咯咯嚓嚓地作響,竟似要被她拍歪擰斷!

轉瞬間,明紅燭運起周身柔功,帶著柔韌身子一轉,卻覺頭頸同身軀似被分成兩截兒一般:被夜叉打了的面龐似被天降巨石狠狠砸向一旁,可身子卻轉不得那麽快,轉眼間竟要被這簡單一掌打得身首分離。

紅燭夫人狼狽地摔在地上。她靠著瞬時的柔功扭轉身軀,總算勉強保得一口氣兒在,只是氣息微弱,看著是一時半會怕不起身來了。

“這…此人究竟修習的是何等功法?在老朽漫漫生涯中……著實未曾見過!”

朗思方丈勉力站起,兩眼瞪若銅鈴,身子卻禁不住抖如篩糠。這女人直似位天外來客,使的是當世所未見的招法,看似全無章法,隨性之極,實則內蘊玄機,無比奧妙,一指一點便能傷人取命。

武無功也震悚之極,雖早聽聞過候天樓主的強橫是當世少有,卻不想竟厲害至此。他在心裏暗暗盤算一番,手心裏頓時捏了把汗,哪怕是拼盡性命使出十重鈞天劍法與她纏鬥,也著實難占上風。

“盟主,你從方才起便未出手,是不是在盤算著用鈞天劍法來滅我?”左不正嫣然一笑道,“盡管來罷,橫豎我也不缺你一個對手。再等下去,武盟怕不是將被我滅得沒人啦。”

她又笑道,“不過,你也漸年長體衰,再不復盛年時模樣。在消魂之境裏,出得一劍還好,可第二、第三劍便會勁力減弱,再也傷不得我分毫,正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理。”

說這話間,武無功緊抿雙唇,眉關緊鎖,攥著鈞天劍鋼柄默不作聲。

“怎地還不願對我出手?”左不正輕笑,“那好,我便偏要逼得你出手!”

話音落畢,她忽地一擡腿,踢翻了數枚搭疊的焦木。煙塵彌漫間,眾人忽瞥得底下藏著幾個抖抖索索、面龐焦黑的吞日幫弟子。那些弟子似是在寶殿坍塌時沒來得及跑開,被壓在了木柱底下,僥幸撿得幾條小命。左不正聽得他們粗重呼吸聲,便知道此處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