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新年番外】相守夜歡嘩(二)

於公子醉眼惺忪,他看看王小元,又瞧瞧金烏,半晌才對金烏遲疑著道:“我…我認得你麽?”

這也難怪,往時他吃多了酒,胡說八道、四處輕薄肆中美姬時,旁人皆視他為麻煩,又見他頗有錢財,少有上前勸阻的。因而於公子在來嘉定前絕不會想到,如今能在這兒踢到一塊鐵板。

金烏道:“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不過撒酒瘋這事兒本來就不用咱們相認。我就是要找你的茬,沒什麽別的事。”

王小元偷偷打量他,忽地發現金烏今日似是難得的真喝醉了。只見他青熒熒的眼仁裏泛著兇戾寒光,眼角卻微紅,似有晚霞落到了頰邊。見他這副模樣,王小元在心裏偷嘆著氣,看來自家少爺來這處坐的時候不短,興許早吃了幾碗酒,把自己與於公子的話全聽在了耳裏。

於公子瞪著眼,把瓷杯往桌上一拍,含混地嚷道:“來找我的茬?你知道本公子是何人麽?隨隨便便,就敢來找本公子的事兒?”

“我方才也說了,我與你素昧平生。”金烏道。“你姓甚名甚,是豬是狗,又同我何幹?”

“那本公子便把自個兒的大名告訴你!咱們祖上是西漢時館陶公主駙馬,世世代代吃官俸,大名響徹天府,就連鎮國將軍寧遠侯都奉咱爹作座上賓!”

“那還挺,”金烏頓了片刻,似在肚裏搜刮了一番說辭,才說,“…厲害。”

王小元如坐針氈。他看金烏如今面上沒發火,只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便知這人火氣正當頭,且氣得不輕。待回了金府自己定會免不了同他動起手來,把院裏的花尊耳壺打個稀巴爛。

於公子見金烏似是絲毫沒被自己的名頭嚇到,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先前趾高氣揚的模樣先散了半分,半晌才找回些氣勢,瞥了王小元幾眼,又沖金烏擠眉弄眼道:

“哈哈,我懂啦,你是為這小傭保來的罷?”

金烏沒答話,可王小元分明看見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鼓動。看來這暴脾性火|藥桶已忍不得太久,再來點火星子撥弄便會徹底炸開。可於公子卻沒似未發覺金烏的異樣,擺出一副拈花惹草的輕浮模樣,又朝王小元拋來佻達目光,輕舔似的在他面頰上遊弋。

“本公子先幾日正恰見到他在酒舍外招呼客人,一眼便相中了他!”於公子洋洋得意,打開手裏象牙骨摺叠扇輕扇幾下,道,“怎麽,你也中意他模樣,想買回府中去褻玩麽?”

於公子沉吟片刻,又道,“不對不對,莫非你就是這小傭保口裏的‘東家’?聽他方才所言,你對他又打又罵,可真是待他不好!”說著便伸手要去牽王小元的手腕,臉上也現出一副情癡模樣,道,“不如叫這小堂倌來本公子府上,我定會教他飽食暖衣,好好疼愛一番……”

他話未說完,伸向王小元的腕節便被金烏猛地扣住。

“聽聞於公子出身朱門繡戶,家財萬貫,買個傭仆不在話下。”

金烏道,從桌上移過一壇酒,抓著於公子的手放在壇布上。於公子只覺他的手冷硬似鐵,氣力極大,幾番掙動竟是紋絲不動。再一擡頭,正恰撞進金烏眼裏,又見得那青碧眼瞳異於常人,幽瞑如狼瞳,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只見金烏微微一笑,道,“既然要從我這處搶人,不請我喝一杯,可真說不過去罷?”

說著,他忽地猛然往下一按。於公子只覺有千斤鐵塊壓在手上似的,整個人倏地往下墜去,只聽得手底咯喇喇幾聲裂響,掌心裏的酒壇子竟整個兒裂開來!

陶土裂片迸濺,醇濃酒水流瀉滿桌,於公子捂著生疼的手掌大聲嚷叫,金烏竟是隔著他的手按裂了酒壇子!這酒又偏生金貴得很,是從百年老窖裏出來的“三月光”、嘉定裏最貴的蜀黍酒,一鬥九千錢,幾乎能趕得上海津的棠下眠。此時於公子不但手疼,心裏也痛得緊。

可金烏卻全無要放過他的模樣,又微笑著挪過另一壇酒,“一壇不夠盡興,於公子,再請我一杯罷?”

於公子認出這是江米酒“天下客”,數代前的禦酒之一,又是一陣肉疼。

“夠啦,夠啦!”於公子嚇得臉白,狼狽大嚷,“你是什麽人!這末無禮,祖上三輩都是匪賊麽?”

這少年看著年紀輕輕,可手裏勁道卻極狠,似是有深厚的武學底子。於公子不怕惹事,卻怕不好惹的人。他盤算了一番,只覺這人深不可測,也不知叫上全府的家丁能否將其好揍一頓,頓時泄了底氣。

金烏一手按著於公子,另一手擡起揮了揮,高聲朝店夥招呼道:“跑堂的,幫忙把我的酒錢記到這位財大氣粗的這位公子賬上!”他蠻橫之極,睃人時又像是在瞧著一只螻蟻,直瞧得於公子觳觫不已,再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