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三十)死當從此別(第2/2頁)

“金五,你還記得你在出了石柵地之後,金一為每個新入的候天樓刺客記冊,並傳下左樓主旨意時,我們在道壇上的簽筒裏抽出的那支木簽麽?”

“……記得。”金烏喃喃道。

他自然記得。那是每個候天樓刺客都會經歷的入樓之禮,每人都會從簽筒中抽出一支木簽,那簽名為“死簽”,其上書著每人最終應受的死法。據說這是左樓主窺得天意之後寫下的,極其靈驗,預料得分毫不差。

奪衣鬼滄涼一笑,“你知道我抽到了什麽死簽麽?”他望著天,緩緩地道,“我抽的簽是‘面目裂開’。所以我從那時起便知道了,我死的時候,定是面目全非、一副慘象。也許今日我就會像簽上所說的那般死在這裏,臉被劃得烏七八糟,身軀被剁成肉泥……”

死簽上通常只有只言片語,有時甚而是幾筆模糊墨畫,初看時會教人不解,可過後印證,卻又能從其中覺悟出端倪,發覺一切與夜叉所言的分毫不差。對於以剝奪他人面目為生的奪衣鬼而言,這死法著實有些淒涼可笑。金烏安靜地聽著他敘說,卻不自覺地低笑出聲。

顏九變心中慘然,聽他低笑,一時間火上心頭。奪衣鬼在地上緩慢地挪動身軀,挨到金烏身邊,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高聲喝道:

“你笑什麽!你就這麽幸災樂禍,巴不得我死在左樓主手中,被她扯去這張臉皮,作堆到死都沒有自己面目的碎肉麽?”

金烏低笑了一陣,直到笑聲化作輕咳。他瞥了揪著自己前襟的奪衣鬼一眼,嘴角微彎,嘲弄道:

“水九,我從許久以前就勸過你…少上點床,多讀些書。”

顏九變恨恨地凝視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眼裏都含著一股想將對方撕裂的狠勁。

羅刹道:“你的那支死簽上寫的‘面目裂開’……不是死得面目全非的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顏九變死揪著他,兩眼赤紅似血,額頭緊抵他的前額,幾乎要咆哮出聲,“說啊,金五!你覺得這是什麽死法,這句話又有什麽含義?”

金烏道:“這是佛語……‘面目’非你皮相,而是根本心性。說的是你得了清凈法眼,就是本性得釋的意思。”

顏九變冷笑:“本性?本性有什麽好?我奪衣鬼想換這天下人的任何一張臉孔,都輕而易舉、信手拈來。我想做富商便做富商,想做王侯便是王侯。”

他說完這些話,卻見金烏緩緩地搖了搖頭,眼裏透出一絲憐憫。

“但是你明明只用做自己就好了。不然假若你有一日死了,連替你上墳的人都不知你的真名,他們只會將你當作另一個人,而不是你。”

“那又有什麽幹系?”顏九變心裏不快,可依然嘴硬道,“我才不管身後事,我只要活得快活就成了。哪怕是借用旁人的皮囊,若是能日日山珍海味,縱享人間歡樂,那即便我死時不再是我,也沒什麽關系。”

金烏譏笑道:“既然只想活得快活,那你怎麽不繼續做一條左不正腳邊的狗?”

顏九變喉裏似是被噎住了。他向左不正做出了忤逆之舉,套在他脖頸上的鏈子已松開了,他從此是一只不受珍視的野犬,雖過活得狼狽,卻也自由。

“真是奇事。”顏九變道,“我被左樓主攆出了候天樓,卻不覺得難過。”

他雖這樣說,呆怔望地的眼裏卻泛起淚花來。

金烏道:“本來就不應覺得難過,你的生死又沒把在她手裏。”

顏九變道:“不,就是把在她手裏。左樓主神通廣大,殺死我們只像踩死一只螻蟻……”

“那就算是信她一回好了。顏九變,你知道我的死簽是什麽嗎?”金烏說。顏九變茫然地看著他,許久,只聽羅刹道。

“我的死簽是‘滴心亦滴血,殺身度寂滅’。”

奪衣鬼不知這簽說的是何意,只覺一陣惘然。死簽裏少有如此長的詩文,而羅刹的這簽聽來玄之又玄,著實難解。

金烏望著漆黑焦木間露出的一角血紅天穹,喃喃道。

“左不正她說,我是自殺而死的。”

--------------------

沒寫完,明天繼續( ’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