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七)只願期白首(第2/2頁)

這老頭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魄力,王小元站在他跟前時也不由得正色斂容。無怪金烏被嚇得瑟瑟發抖,王小元光是在金震面前露了會兒面,便覺一顆心在胸膛裏怦怦撞動不已,生怕自己下一刻便會尿濕褲子。

王小元嘻嘻笑道:“我剛從娘胎裏生出來,還沒學會說話,至於‘教養’是什麽,那可是完全不懂啦。”

他不顧一旁金烏幾乎要瞪穿他的目光,接著胡說八道,“就同方才說的一樣,我外出時身上落了桑葉草屑,又一不留神抖到了少爺身上。少爺今兒像王八一樣一直悶在這園子裏,一步也沒出去過…我摸著良心保證!”

天知道這小賊到底有沒有良心。金烏此時憋得臉都通紅了,鼻子裏出氣頻頻,恨不得拿條破布一把塞住王小元那張胡言亂語的嘴巴。

“既然如此,”金震撫著白須,面如冰霜地道,“那桑葉又是如何沾到金烏身上的?”他拈著那發皺的葉片沉聲道,“若不是你倆動起手腳、廝打一番,又如何能把這葉子夾在衣褶深處,又撕得這般破破爛爛,身上盡是草屑?”

“金烏,若是如此,阿爺我可真要將你好好教訓一通!我也同你說過多回,要有金府中人的自覺,不得胡亂與人動手腳。阿爺教你這些使刀、使劍的法子,可不是教你去欺負別人!”金震怒視金烏道。金烏被他瞪得渾身一激靈,話梗在喉中,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王小元成日裏隨著惡人溝的地棍們廝混,近墨者黑,肚裏沒一滴好水。此時他眼珠子轉了一轉,便指著金烏,作出天真的神態道:

“爺爺,方才少爺叫我入房裏,掀了被兒要我暖床。咱們抱來抱去,就成這樣啦。”

他說的這一番話,金烏似是聽懂了,又似是沒聽懂。他踢了王小元一腳,小聲地問道:“喂,姓王的,‘暖床’是什麽意思?”

其實王小元也不懂暖床是什麽意思,他只知道每回王太和錢仙兒都拿這個由頭把他賣到各種人家裏面,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富家老爺花大價錢買一個人替他捂暖被窩,只要抱一個手爐在懷裏不就夠暖了麽?於是他小聲對金烏道:

“大抵是夜裏太長,被兒太冷,要人暖暖才行。我聽說你們這些有錢人都愛這末做。”

金烏搖頭道:“我不明白。”

王小元道:“我也不明白。”

他倆正嘀嘀咕咕,金震卻勃然變色,面上青筋暴綻,髭須都似被氣得立起。他一把捉住金烏,大掌一身,先“啪啪”往他頰上扇了兩個耳光。

“豈有此理!”金震喝道,“金烏,沒想到你才這個年紀,就已染上了這般歪風邪氣!”

金烏被打得面頰紅腫,卻懵頭懵腦,全然不知金震為何扇自己耳光。殊不知他太公早將京中子弟紈絝習氣看在眼裏,既見過堪堪學歲便教嚇人做牛做馬的膏粱子弟,也見過成日混跡花街柳巷的花花公子,並對此深惡痛絕。

“哼,今日上門貴客多,暫不教訓你。”老人拎著他後領,將他丟進後院裏,冷聲道,“你再多揮五千回刀,一回也不得少,凈凈你那汙穢心思!”

後院裏陳列著兵刃架子,還樹了許多木人樁子,看著是平日裏的練武之處,鮮少有人走動。金烏被平白痛打了一頓,又被丟進這清冷之處,卻也不覺得氣惱。只是爬起身來,坐在地上,怔怔地望著金震離去的身影。

王小元小心翼翼地踅過來,只聽他喃喃道:“真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

金烏擡頭,定定地望向王小元,道:“‘暖床’究竟是什麽?阿爺為什麽這末生氣?”

“嗯…我聽我爹說,被暖床的人要給暖床的人好多銀子,可能你阿爺覺得你花錢大手大腳,太浪費啦。”王小元道。

“可我身上也沒什麽銀子…”金烏低下頭,此時他心思紛雜,一時間竟也忘了身邊的這個小孩兒是個入府來竊財的小賊,只喃喃道,“想要什麽阿潘都會替我買來。一個月只有五兩銀子,放著也沒什麽用,銀子也不會變成零嘴……”

他一轉頭,只見王小元的眼睜得老大,眼裏迸射出貪欲的光。金烏不解地問,“怎麽了?”

五兩銀子!王小元擦擦口水,立刻像京巴狗似的跪下,搗頭如蒜:

“少爺!還望您大人不計前嫌,小的從今往後就跟著你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