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十九)不意熟黃粱

寒來暑往,日月如流,不覺間已過一年。

這日秋高氣爽,碧空如洗。城外山坡上黃草飄曳,茂林深深。幾匹白馬在其間縱橫飛馳,為首的是一窄袖紅襖的老者,精神矍鑠,長髯飄飄,其後便是一個英武男子,身著潞素綢衣,身挎柘木長弓。

兩匹駿馬之後,數位金茶褐衣的仆從提著箭袋緊隨其後。細犬奔出,獵鷹展翅,將林間野兔、雉雞趕出。

不遠處已紮下了一頂小幄帳,除卻幾個青衫傭仆出入外,帳中的馬紮上還坐著兩個孩子。只見其中一位著明金緞衣,發絲微翹,兩目上挑,生得與胡人有五分相似,另一位卻姿容清秀,面龐白凈,像極了女孩兒。

這時正至田獵時節,羌民動亂稍定,兩位鎮國將軍得閑,不覺有些技癢,便久違地出郊打獵,順帶捎上了金烏。

金烏未到騎射的年紀,卻也被金震揪來學學如何上馬使弓。他在帳子裏坐得閑了,便轉頭問王小元道:

“喂,王小元,這裏好生無聊,還有什麽地方好玩的?”

一年過去,王小元個子略拔高了些,卻依然似條細弱竹竿,與金烏一起練刀習劍時笨手拙腳。聽了金烏的話,他低頭微忖,道:“老爺他們在林中打獵,咱們還是別往那處去的好,免得羽箭傷人……”

“說得也是。”金烏想了想,忽地蹦起,“對啦,這附近有個土地廟,咱們去那處罷。這兒人多,又悶。”他不由分說地一把捉住王小元的手,往門外拖去。王小元無可奈何,也隨著他一齊跑了出去。

阿潘正抱著一捆麻繩入帳來,和他倆撞了個滿懷。見兩人急匆匆地沖出去,他不由得連聲叫道:“少爺,小元,你們要去哪兒?”

“咱們也去獵一頭大山豬!”金烏叫道,飛快地跑走了。

林子南面果真有一座破敗的土地廟。兩塊作壁的大石上苔痕蒼碧,柴扉搖搖欲墜,似兩顆松垮的門牙。兩人推開門扇,灰塵滿面撲來,福德正神像前落滿香灰,地上放著幾只冒了草頭的蒲團。

兩人走進去,踱步至神像前。金烏先恭敬地朝神像作了個揖,道:“灶神爺爺護佑,願咱們嘉定所有人都平安吉祥。”

王小元在身後提醒他:“少爺,咱們沒拿香火來供奉,灶神爺爺怎會聽咱們的話?”

金烏用力地捶他的肩,“心誠則靈。沒有香火,就磕一百個響頭好啦。”

“誰來磕?”王小元懵然地望著他。

“自然是你啦。你以為我帶你來這兒是作什麽的?”金烏陰險地笑道。

王小元不情願地被他按著磕了幾回頭,忽地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過腦袋道,“對啦,少爺,我還以為這兒會有俗講呢,沒想到一個和尚也沒有。你還記得‘俠義傳’裏蔚農和隆寶兩個浪俠在城隍廟裏相遇,他們倆跪拜結義的故事麽?”

金烏點頭,他凡是聽過一遍的話便不會再忘。王小元拍了拍身邊的蒲團,興沖沖地道:“要不,咱們也來仿一仿他們,來拜上一拜?咱倆不但要做好朋友,還要做好兄弟。待我以後發家了,我便把你的大名也傳出去,要別人也來給你磕頭。”

“可我已經夠有名的了。”金烏斜睨著他,道,“興許你不知道,可是這世上知道我名兒的人多得去了。”

話雖如此,兩人皆有小孩兒的愛耍鬧天性,於是他倆當即跪坐在蒲墊上,誇張地大拜大跪。

王小元在面前虛虛揮手,假裝眼前擺著三牲祭品、上好醇酒。他若有所思地道:“少爺,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我記得去年是在冬至,你又是哪一年生的?”

“我是丙辰年出生的。”

“好像和我差不多,嗯,我似乎要晚一點兒。”王小元道。

金烏呸道:“呿,你連自己是哪日生的都不知道。”

“是啊,是不知道。但是我爹說,既然我叫‘王小元’,那生辰便定在元日啦。”王小元指了指他倆,道,“那你做大哥,我做小弟。”

瞧他一副卑躬屈膝的狗腿子模樣,金烏很是受用,得意地問,“那你說說,咱們要怎麽拜?”

王小元道:“咱們得先跪好。”

兩人在蒲團上跪定。王小元又道:“得跪著獻香。”

廟裏倒有只青釉香爐,只可惜落了許多灰,蒙蒙的一片。他倆手裏沒有線香,便從燒斷的香杆子裏拔出兩根,裝模作樣地又插回香爐裏。

“然後,對著神像三叩首。”

金烏和王小元都鄭重地磕了頭,直磕得灰頭土臉。

“接下來呢?”

“得先拜一拜天地靈氣。”聽了這話,兩人將身子伏了下去。

“再拜一拜祖輩高堂。”金烏也照做了。這兒不是家祠,沒有先祖牌位,可福德正神大抵也是和他們同源同根的,他們便權且如此跪拜。

待拜了這兩拜,金烏忽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