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二十三)不意熟黃粱(第2/2頁)

一聲震響,木架子咯吱直叫,窗縫間的落灰簌簌地飄下。他撐著窗屜,往院中定睛一看,只見眼前是空蕩蕩的一堵灰墻,仿佛在淒冷月色裏漫散出寒光,更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可就在方才,分明有人立在窗前,向他敘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語。

是左不正。除卻那個怪異的女人之外,他再想不出第二人能如此神出鬼沒。王小元篤定地想,冷汗滑過他的面頰,喉頭似是噎著一塊石頭。她能於眾人不察時堆下柴草,亦能越過重圍來到窗前,她說過要帶走金烏,便真的能帶走。

絕望之情火燒似的在周身蔓延開來,他抱著頭,無力地蹲了下來。

金烏察覺到了他的恐懼與瑟縮,從臥被裏忐忑地探出腦袋,小聲道:“怎麽了,王小元?”

王小元擡頭望向他,有許久的時間,他倆默默無言,只是凝望相對。王小元蹲了一會兒,踉蹌著起身,緩慢地爬上了床榻。

他本想著要同守在門外的侍衛道一聲,要他們也看著窗口,別放過任何一個能教歹人入內的進處,可此刻他卻將這念頭拋至九霄雲外。王小元忽地伸出兩手,比往日裏任何一次還要用力地抱著金烏,仿佛要教胳臂、身軀與金烏的血肉融為一體。

兩人靜靜地相擁著,良久,金烏才問道:“方才與你說話的人…是那個女人麽?”

“…嗯。”

“她想要帶走我?”

“嗯。”

“真奇怪,說是要帶走我,難道我身上有什麽東西被她看中了麽?”金烏疑惑地眨眼,“若是想要我家的錢財,她在這裏養傷的時日裏拿去了便是。我瞧她不似咱們的仇家,只一心要撲在我身上,明明街裏的人都罵我、背地裏朝我吐沫、扔石子兒,可她看著倒挺喜歡我。”

王小元眼巴巴地看著他:“少爺,哪怕她喜歡你,你也不要跟著她去。你瞧我也多喜歡你呀,留在這兒不好麽。”

金烏冷笑:“你再多誇我幾句,我也不會給你漲月錢的,死心罷。”

兩個小孩兒旋即沉默了,心裏疑惑的漩渦愈發擴大。但不論什麽言語都難以言明他倆如今糾葛如麻的心緒。他們只是安靜地相擁著,惴惴不安地望著霜華般的月色,心底也似淌入了冰涼雪水,心口每一次鼓動都似有令人神亂的回響。

在這不安之中,王小元沉沉睡去了。

夢裏似是在飄雪,他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跋涉,昏花的視界裏尋不見金烏的影子。他著急忙慌,撕心裂肺地大嚷,舉目盡是巍峨峻嶺,仿若將他困於樊籠之中。

王小元驚醒,只覺眼裏盈滿淚花。緊闔的窗屜上透入蒙蒙的天光,晨曦被木格子割作一片片金鱗,撒在墻上,天已半亮了。他猛一回頭,只見金烏仍躺在他身邊,身上裹了厚實的幾圈褥子,正香甜地在睡夢裏吹著鼻涕泡。這小少爺半夜裏睡相不佳,常把他身上蓋的被兒也奪了一半過去,王小元冷得發抖,挨過去又鉆進被窩裏。

“唉,還好…”王小元喃喃自語道,“左不正還沒把人帶走。”

金烏被他吵醒了,揉著眼含混地道:“嗯?”

“少爺,早。我還以為一覺醒來,你便會不見了呢。”王小元道。

“瞎……說。”金烏不滿地翻了個身,又挨著軟墊睡去了。王小元方才歇了口氣,剛想再眯眼睡一會兒,余光卻瞥得褥子上似是有些汙漬。

他慢吞吞地扭過頭,想看清那是什麽,眨了幾回眼後卻渾身一個激靈,不由分說,猛地從床上蹦起。

墊在他倆身下的褥子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跡。

那字跡極大,不知是用紅丹、墨水還是朱砂抹出來的,紅得教人怵目驚心。筆畫橫七豎八,又帶著妖邪似的詭異。

王小元立時毛骨悚然。他前些日子跟著金烏念書,識得幾個字,此時一看,心裏便將那些字默念了出來。

“兩日後前來拜謁。”

他順著扭曲的字跡往下看,目光凝滯在了末尾的一行。赤紅如血的墨字像猙獰的爪牙,在他們身下的褥子上恣肆張開、延伸:

“屆時,不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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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箱返貧了…最近好忙…俺在鍵盤上無力地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