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罐子奶粉,有奶的時候盡量給她吃奶,沒奶就喝奶粉。可隨著孩子長到快六個月,光喝奶粉也不行,現在的奶粉太寡了,不像以後有這個那個幾十種生長發育需要的成分,現在喝進去一泡尿就給尿得幹幹凈凈。

安然只得再去找胡文靜,又買了兩罐奶粉和一罐子的鈣奶餅幹,把餅幹泡進濃郁噴香的奶粉裏,又香又軟,還甜絲絲的,哪個孩子不喜歡?

有了這,小貓蛋都不鬧奶了,大清早天剛亮就眼巴巴看向床頭放奶粉罐子的地方。

炕旁就放著暖水瓶,安然正攪吧奶粉呢,小丫頭就手舞足蹈來搶了。喝得飽飽的,天也亮了,外頭傳來一串哨聲,把孩子兜胸前,安然到大隊部來上工。

快過年了,交完任務豬,上完公糧,最近忙著結算工分,要分錢分糧票了。上次搜查四姥爺家立了功,且是隊上唯一一個擁有高中文憑的“高材生”,安然被姜書記叫來幫忙。

大隊部的出納叫姜德良,前幾天雪地裏摔了一跤,把鎖骨給摔骨折了,右手擡不起來,只能坐一旁,教著安然打開記分員交來的記分本,挨家挨戶核對,核算總工分數,再算人頭數,以及余糧數。更不巧的是,會計還突發闌尾炎,住院去了,安然一個人幹倆人的活,簡直忙到飛起。

財務室原本是一間知青屋,有個大土炕,火一燒,整個屋子暖得不得了。小貓蛋就躺在熱乎乎的炕上,時而吃手手,時而聽著媽媽手下悅耳的“音符”,不知道想些啥。

安然一開始搞小作坊的時候就是自個兒財務銷售一把抓,現在一把烏漆黑亮的算盤被她拔得噼裏啪啦,往往出納還沒念完呢,她已經算出來了。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1】。高中生就是不一樣,小安同志一來,可是解了咱們燃眉之急。”

安然一看,果然是人未到,語錄先到的語錄書記,“書記過譽了,我也是跟著姜出納學的,姜出納經驗豐富,我這是遇到了好師傅。”

姜德良被她奉承得喲,整個人飄飄然,“哪裏哪裏。”

不過,安然話鋒一轉:“只是有個小問題想請教書記,您看這兒,二季度結余儲備糧五千五百二十五斤,怎麽到年底就只剩三千九百三十斤了?”要知道,除非有特大自然災害或者戰爭爆發,儲備糧是基本不能動的,三季度四季度都沒有支出記錄,就是再大的耗損也不至於少這麽多。

而同樣的問題,安然已經看出來十幾個了,要麽是農藥少了,要麽是糧種無端報廢了,就連交公糧的路上也得折損一百來斤,這完全不合常理。

無論紡織品還是糧食,哪怕是農藥,在保管途中存在耗損這是正常的,可過了那個度,就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

可不,姜書記一看,又讓她把查出不對的地方全拿出來,他好好看了一遍,也就半小時的工夫,臉色不對勁。似乎是猶豫很久,他說:“天寒地凍的,你先帶孩子回去吧,下午也不用來了,我們商量一下。”

姜德良是新出納,沒啥經驗,再加本來人也挺老實,還真不知道有這麽多紕漏,整個人都慌了。“二爸這可咋整啊,我接手的時候也沒細看,我是真沒貪啊二爸。”

他是姜書記的親侄子,因著人老實,才當上出納,才沒半年呢忽然鬧出這事,不止他的工作要丟,就是二爸也要受牽連。姜家之所以能在小海燕村跟人多勢眾的何家抗衡,就因為他二爸當著書記,要是下馬了,這可是整個家族的大事。

不過,安然知道什麽該聽什麽不該聽,裹緊孩子就出了財務室。零零總總一千八百多斤糧食呢,在一半以上社員餓得吃土啃樹的年代,可不是小數目,更何況大頭還是戰備儲備糧,這是一個國家,一個集體最後的底牌,就是再餓,公社領導也不許拿出來吃的。

家裏,包淑英正對著半個血糊糊的豬頭一籌莫展。安然去大隊部幫忙,正好趕上殺豬分肉,豬頭和下水都是作為獎勵分給隊領導,她也見者有份,得了半個豬頭。

“媽你烤火去,我來給你們做個好吃的。”安然把孩子放炕上,讓鐵蛋看著,火鉗插進豬眼睛豬鼻子裏,這不就能架在蜂窩煤爐子上燒了嗎?

“刺溜刺溜”的,豬毛燒幹凈,皮子也給燒黑了,安然又用剛化凍的雪水清洗,刮掉黑漆漆的焦皮,露出金黃色的肉皮來,聞著就香。不過,這離能吃還早著呢,洗幹凈,破成五六塊,剃掉骨頭和牙齒,再洗出去幾道血水,鐵蛋已經要被饞死了。

等安然再給鍋裏熱油,爆香蔥姜蒜八角茴香,再扔兩塊紅糖炒出糖色,他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口水都夠洗個臉的啦!“小姨是要做席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