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然第一次見他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好奇問:“怎麽,誰欺負她?”

鐵蛋鼓著腮幫子嚼餅子,就是不說話。

當然,安然也沒時間追問他不願回答的問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算上從安家搶來的,現在依然缺兩床過冬的厚棉被,燒炕的柴她陸陸續續給買夠了,可陳年老炕導熱性能不好,下半夜會涼得人骨頭縫發寒,棉被是第一剛需。

另外,可能是人瘦得快,盡管每隔兩天就有一頓骨頭湯或肉,可奶水還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少,昨兒小貓蛋吃了兩邊都沒吃飽,給急得火燒火燎,用粉嫩的小牙床咬了她一口,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她一叫吧,小貓蛋就被嚇到,眨巴眨巴大眼睛,立馬就委屈得蓄上眼淚。

自從嚇過這麽一次,再喂她的時候,她都特別忐忑,開吃之前會猶豫地看向媽媽,仿佛在征求媽媽的同意,把安然的心都給軟成了一灘水,即使再被咬也只能忍著。

但不管怎樣,奶粉也必須給加上了。

安然第二天掐著時間,到路口等著,沒一會兒還真遇到沈秋霞兩口子的農用車。

“沈大哥,秋霞姐沒來?”其實是想問奶粉買到沒。

老沈只是“嗯”一聲,目不斜視,也不問她要去哪兒,去幹啥,唯獨貓蛋哼唧的時候他看了幾眼,饞的啊。臨下車的時候他忽然說:“那個,我家那口子上供銷社問了,最近沒奶粉,只有麥乳精,你要的話她下次給你帶。”

麥乳精,主要成分其實是糖分和奶油,奶粉不夠純,口感雖好,對嬰幼兒卻不如純奶粉有營養。關鍵吧,還不便宜,安然果斷拒絕。

剛車子開出去幾米,老沈又急忙刹住,小聲地問:“那個,小安同志,我吃那個藥真有用?”

“會有用。”有時候,藥物作用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理暗示。

安然說他們行,他們就一定行。

天氣冷,天麻也不多了,攢了三個禮拜才五斤多,離開縣醫院,安然尋思著,怎麽才能弄兩床棉絮來。現在的她真是無比懷念自己當老板的日子,從來不用為衣食住行操半分心,每天上下班有司機,家裏永遠是纖塵不染,飯菜營養又可口……這樣的日子,至少得十年後才能重新過上,除非她能當幹部。

當幹部就能請保姆,當幹部就有糧票肉票肥皂票。可這年代的幹部只有兩個途徑,要麽基層選舉,要麽紅專和工農兵大學畢業,基層選舉她是不用想了,因為她“好吃懶做逃避勞動”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順著陽城市唯一一個班車站,安然很快找到陽城市教委,整個部門只有兩間辦公室,上山下鄉搞得轟轟烈烈,幹部們都被造反派弄到鄉下和勞改農場了,裏頭只有個戴老花鏡的老頭,也不知道是主任還是掃廁所的。

或許跟何寶花的公公也是一丘之貉。這麽想著,安然就冷了心思,不怎麽想進去了。

“小同志你找誰?”老頭推了推眼鏡,起身灌了杯茶水。

“領導你好,我想咨詢一下上工農兵大學的事。”

“你?”老頭打量片刻,“咱們工農兵學員肩負上大學,管大學,用領導人思想改造大學【1】的重任,你個婦女同志怕是不得行。”

他態度還挺好,安然膽子也大,“領導人說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那您說說我哪兒不行,說不定能改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的大學主要招收黨員同志,我對你沒印象,你應該不是……最差也得是個團員吧,你這……”

嗚呼哀哉,安然的幹部夢又無情的碎了。

本來她上初一那年是有機會被發展成團員的,可被繼母作梗,把入團申請書上的名字改成了安雅,一字之差,謬以千裏。

“不過……”老頭頓了頓,“如果你夠紅夠專,也不是非得滿足以上條件。”

“小女同志哪個單位的?”聽說是紅旗生產隊社員,老頭又搖頭:“那可懸咯,你們公社革委會推薦另有人選,回去吧,明年再來。”

自從大革命後,工農兵大學剛開始招生兩年,招的都是推薦制學生,又是一個考驗群眾基礎的事,安然覺著她不用想了。現在整個小海燕誰不知道她懶啊,不就是靠著當廠長的爸爸嘛,打秋風也餓不死。

看來,參加勞動,走好群眾路線真的很有必要。

讀書走不通,安然只能到市百貨公司的棉紡織品窗口買棉絮,那個人從眾,她兜著孩子壓根擠不進去。貼出來的通知是下午三點半開放棉絮購買,隊伍一點半就給排到了大門外,大人上著班來不了就派孩子來,安然個大人還真不好意思插人家隊。

懷裏的小貓蛋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忽然“啊啊”叫了兩聲。

“嗯?肚肚餓了嗎?那可得等等,媽媽找個沒人的地方喂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