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沒有任何人能評論你的一生

聽到悲劇作家低沉而極具磁性的聲音,安南頓時感覺到脊背一陣發麻、發寒。

如同飽含汁水的紫黑色的蛇果一般。

亦或是……

如同被纏繞在蘋果樹枝丫上的蛇盯上一般。

悲劇作家雖然是年輕一代的神明。

但從祂身上傳來的壓迫感,卻要更勝於比祂更加年長的、安南見到過的紙姬與石父。

單算是壓力,已經接近無面詩人的那種等級了。

應該說是怎樣的目光呢。

——從中並沒有惡意或是殺意。

那是平靜到讓人聯想到午夜時分的大海般的目光。完全看不穿的黑暗之下,卻閃爍著微暗的希望之光。

與那種程度的神秘與昏暗相比。

反倒是那股純澈如孩童般的好奇與愉悅,讓人感到恐懼。

就像是孩童撕下蝴蝶翅膀,好奇它會如何飛行;如同孩童用果汁淹沒螞蟻窩,愉悅的看著它們溺死於恩賜。

若是普通人的話,恐怕會恐懼到連動都不能動吧。

沒有恐懼之情的安南,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脊背一陣陣發麻。如同電流不斷躥過……讓他感覺到異常的興奮與雀躍,整個人激動到顫抖了起來、呼吸都有些粗重、甚至忍不住攥緊了拳頭來卸力。

“我的確有事找你。”

在悲劇作家面前,安南沒有扮演——他完全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

因為那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你不久前剛剛給了我一大筆聖光印痕吧?”

“哼哼哼……沒錯。”

悲劇作家嘴角上揚,發出了低沉的笑聲:“你讓我看了一出好戲。這正是你應得的。”

“好戲?”

“你自己不也清楚的很嗎?這極為精巧的悲劇、如同倒置的‘雙子座’般的故事——死去的神之子、為了拯救對方舍棄自己一切的人之子、以及在夢中為了拯救友人而寧願死去的神之子。

“纏繞於命運之上的、永無止境的犧牲之螺旋……這正是悲劇層面上的‘雙子座’。

“以及,在割斷這螺旋的瞬間——陰謀被暴露、背叛被重演、區區稚子的渾濁靈魂卻在一瞬間放出了黃金般璀璨的光芒……這正是我想看到的。”

說到這裏,悲劇作家突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面容:“還有,自以為舊日的歷史早已被人忘卻的某個人。

“突然在夢中驚覺過來、意識到自己的秘密被人暴露……那份恐慌與不安。而從這恐慌與不安中,他又會作出怎樣的決斷?

“是將這份情報通知給‘另一個我’?又或是想要與其他的自我重新合為一體?再或是打算親自把得知消息的人斬草除根?這從中會迸發出怎樣的陰謀?那正是我所好奇的……我想要看到的,悲劇的【續集】。”

祂一口氣說道。

激動難安。

無論悲劇作家在說什麽,祂臉上的那一抹笑意,卻是始終無法徹底散去。

如同被人曾以燒紅的鐵叉、將這份恥辱烙印於身一般。

“所以,我可愛的安南。”

祂低沉的聲音縈繞在安南耳邊:“我給你獎賞……有什麽不對的嗎?”

安南相信,若是祂此刻就在自己身邊的話,一定會從身後單手按住自己的肩膀——他的超凡感知帶來的直覺,正是這樣告訴他的。

“不止如此吧。”

安南卻只是直視這悲劇作家的雙眼。

不知是否這個鏡子有什麽隱藏著的問題。

安南總感覺……自己的笑容,與悲劇作家似乎在哪裏有些相似、而且在變得越發相似。

他認真的向悲劇作家詢問道:“你認為,關於‘我’的故事同樣也是一出悲劇——是嗎?”

安南是真的如此懷疑。

恐怕在他當年失去記憶之前,來到諾亞王國第一次見到卡芙妮的時候,悲劇作家就已經注意到了他。

為了升到更高的位置,而自願舍棄記憶的大公之子、被真理之書所看中的未來之神。

如果說悲劇作家本身是一個樂子人的話……

那麽安南成為唐璜·傑蘭特之後的故事,是否也在悲劇作家的注視中呢?

“那可不一定。”

出乎預料的,悲劇作家卻堅定不移的對此給出了否定答案。

“命運乃天車之轍。”

悲劇作家緩緩說道:“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命運】是與天車戰鬥後的失敗方。擊倒他人不幸的命運,然後立於其上,這又何嘗不是與命運搏鬥的命運劇?

“你的故事早已注定是一場史詩,我又怎會不去關注?而至於你這一生是幸福還是悲慘、你這一場旅行是志得意滿亦或是遺憾滿懷……在你的故事結束之前,我是不會做出評論、將其妄自定義為悲劇的。

“沒有任何人能評論你的一生,安南。我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