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子

秦遇每天去翰林院當值,散值後去將軍府教霍英。日子過得充足又迅速,眨眼就逼近了年關。

翰林院明顯熱鬧了許多,空閑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年節怎麽過。

京城本地人沒有那麽多煩惱,往年怎麽過的,今年還怎麽過。

像那種老家在外地,而且離京城很遠的人就比較苦惱了。一位庶吉士哭喪著臉,“我老家離京城有千裏之遙,別說來回的盤纏了,就是花費的時間也夠嗆。”

其他人忍不住露出同情,安慰了幾句。

那位庶吉士應該也是心裏難受,這會兒被人一安慰,忍不住就多說了些,“我許久沒有見過我爹娘了,也不知道我的孩子還記不記得我。上次我離開的時候,他才幾個月大。”

其他人聽到前兩句,剛想說,哪有孩子不記得爹,然而聽到最後一句,眾人的話就卡在了嗓子眼裏。

幾個月大的孩子,就不要指望他記人了吧。

空氣有片刻的寂靜,忽然有人建議道:“方兄何不把妻兒一同接往京城。”

然而那位庶吉士還沒回答,當下有人反對道:“齊兄這話沒有道理,方兄本就遠行,妻子不留在老家照顧雙親,撫養幼兒,操持家務,豈不是失了妻子的本分。一個不能盡妻子本分的女人,娶來何用。”

話音擲地有聲,氣勢逼人,把其他人都震住了。

“這……這未免有些嚴苛了……”其他人面面相覷,有人弱弱道。

“哪裏嚴苛,自古如此的道理。”那人昂著下巴,不屑的哼了一聲。

周圍一時沒人說話,秦遇看著人群中倨傲不已的男人,眉頭微蹙。

連枕邊人都這般看輕,毫無絲毫感恩之心,更遑論旁人。他暗暗記住了對方,決定以後遠著些。

“那就是個跳梁小醜。”旁邊傳來一聲輕嗤。聲音很低,秦遇靠的近才聽到。

他看清是誰,有些詫異:“張兄。”

張和雙手攏在袖子裏,應了一聲,他明明也是個年輕人,但是平時作態卻像一位老幹部。

張和斜了秦遇一眼,嘴角扯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秦兄可有安排了?”

秦遇沉吟道:“沒什麽特別的安排,左右拜訪親友就是了。”

張和點點頭。

休息的差不多了,眾人散去,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幹活。

林教習後來拿秦遇無法,又嫉妒秦遇跟將軍府攀上了關系,於是就跟上峰說,秦遇已經適應了翰林院的事情,可以接手修編史書的活了。

上峰不疑有他,就讓林教習看著辦。

秦遇還記得當時林教習來找他時,那副輕蔑又帶點得意的表情:“秦編修,既然入了翰林,就一心一意當值,整日三心兩意,恐怕到最後什麽都撈不著,讓人看了笑話。”

秦遇垂眉斂目:“教習說的是。下官謹記。”

林教習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頗為氣悶,哼道:“本官已經向學士請示過了,秦編修天賦出眾,整日做些瑣碎活,實在埋沒了,所以特意允許秦編修提前參與史書修撰工作。還望秦編修認真對待,若是因你之故,出了什麽差錯,後世提起秦編修,也是嘲弄居多。”

秦遇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連回話都沒變:“教習說的是。下官謹記。”

林教習臉色一陣扭曲,惡狠狠瞪了秦遇一眼,甩袖走了。

然後當天下午,林教習就在翰林院第二進院子的一塊專供文人書寫的墻壁上作詩,諷刺秦遇。

來往翰林院的人都可以看見,而且大家都是文人,你作詩作的隱晦,那人家也看的出來啊。

翰林院裏眾人對此的態度,大致能分三類,一是有站秦遇這邊的,覺得林教習沒事找事,太過刁難人。

二是覺得秦遇不懂尊卑,不知禮數,厭惡鄙視的。文人嘛,書念的多了,就總想出這樣那樣的規矩。就是一個簡單的行禮,人家都能給你玩出花樣來,名頭也冠冕堂皇。

秦遇以前從未想過,大官給小官行禮。若問緣由,僅僅因為大官是同進士出身,小官是庶吉士。

還有一群人聚會的時候,都是進士的話,冒出來兩個同進士,都會暗示同進士提前離場。

他們將這種等級之分,劃分的究為細致,偏偏還以此為榮。

這樣的一群人,將階級看得比天大,秦遇一個編修跟教習硬碰硬,自然是為他們所不容的。平時見面,也是冷臉以對。

秦遇對其也看不上眼,人家怎麽對他,他就怎麽對人家,然後那群人更加厭惡秦遇,矛盾積累,只等什麽時候爆發。

三是對秦遇這種行為無感,不想與秦遇深交,也不想跟林教習接觸的,通俗點來說,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秦遇知道這事,還是張和告訴他的,“你有什麽應對之法。”

這可不興沉默是金了,不及時反擊,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而且對秦遇的在外形象也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