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平無奇老百姓

宋長貴看她許久,“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時雍垂下眼皮,抿了抿嘴,“這蛇不尋常。張家人中毒的方式,也不尋常。”

“什麽?”宋長貴一怔。

“我懷疑兇手是死者中的一個。”

宋長貴悚然而立,仿佛是聽了什麽天方夜譚。

時雍看著他,平靜地說:“張捕快夫婦,張蕓兒的龍鳳胎弟妹,張蕓兒的哥嫂和兩個小侄子,這些人裏面,最有可能動手的人是張捕快。”

宋長貴好久沒動,張大的嘴都忘了合上。

“阿拾,你在說什麽啊?”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捕快把自己一家九口全殺了?

宋長貴寧願相信是女兒傻了!

時雍示意他走近,壓低聲音說:“你的判斷是對的,我剖驗後發現,張家人全是中的蛇毒。行兇者以細針蘸毒紮於頭部,有頭發掩蓋,不易發覺。”

“原來如此?”

宋長貴倒吸一口氣,“細針上的毒液就能致人死亡,那蛇的毒性當是極強?”

時雍點點頭,“我還有一個發現。那八個未見嚙齒傷的人雖說都是頭部入針,但七個人的入針位置在百會穴,而張捕快卻在囪會穴,你說是為什麽?”

宋長貴擰緊眉頭,“百會乃頭部要穴,是各經脈氣會聚之處,百脈之會,貫達全身,施以毒針死得最快,痛苦最小——”

“正是。”

時雍贊許地看著宋長貴。

“這表明兇徒並不想讓張家人死前多吃苦頭。除了自家人,誰會如此?”

宋長貴搖搖頭,道:“若是張捕快行兇,為何他不紮自己百會,也死得舒服些?而是紮了囪會,平白受那麽多苦處?”

時雍臉色微涼,“或許這就是他想告訴我們的。”

宋長貴眼睛陡然一亮。

“你是說,張捕快有難言之隱,或受人脅迫,不得不殺死全家,但又不甘心枉死,用這種離奇的死法來警示我們?要我們為他申冤?”

時雍沒有做聲,一雙黑黝黝的眼望著地面。那裏有一群螞蟻在搬家,拼盡全力只求苟活。

螻蟻尚且貪生,

人得逼到什麽程度才會如此?

宋長貴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又嘆了口氣。

“我朝自永祿以來,吏治清明,京師地界不敢說路無窮寇,但有冤能申,在債能償,張捕快何至於此?”

“爹。”時雍擡頭,目光冰冷,“你想想張蕓兒的慘狀。活蛇入體,鉆心嗤肺,非常人能忍受。她的死,或許就是他們給張捕快下得最後通牒,殺雞儆猴——”

宋長貴臉色一變。

“死不足懼,只恐遭人淩辱。”

不怕死,怕折磨。

沒有哪個男人能眼睜睜看妻兒遭受活蛇入體這等折辱吧?

與其慘死,何不給個好死?

宋長貴眼睛一閉,手握成拳嚓嚓作響。

“何人如此狠毒,逼人誅殺全家!?”

時雍眼皮垂下,不看他憤怒的面孔,“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吧。錦衣衛在查,他們做出什麽結論,就是什麽結論。我們小老百姓,過尋常日子就好。”

宋長貴不知該說什麽,

眼前這個女兒,他看不透。

這是阿拾,突然又變得不像阿拾了。

“阿拾,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爹?”

“沒有。”時雍笑得很甜。

宋長貴繃著臉:“欺瞞錦衣衛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你別說出去。”時雍輕輕一笑,“為了我的小命。”

“……”

宋長貴默默轉頭,嘆口氣往外走。

時雍叫住他,從懷裏掏出十幾個大錢和一些零碎銀子。

“拿去買米。”

阿拾的工食是由宋長貴一並領了交由王氏開支打理的,但平常辦差遇到講究的人家,喜得貴子或殮葬了親人,會有賞錢,宋長貴便教她攢起來。他怕這閨女嫁不出去,往後他不在了,好歹也有個銀錢傍身。

如今時雍拿錢出來,宋長貴沒懷疑錢的來處,只是看看袋子裏的錢,滿是心疼。

“阿拾。”

宋長貴想要說點什麽,時雍已經轉頭上床,放下了帳子。

“睡個回籠覺。”

……

時雍晌午時分才起,宋長貴已經不在家了,王氏恨她恨得牙根癢癢,可除了罵幾句,又無能為力。

那些話翻來覆去沒點新意,時雍聽多了,不僅不生氣,反倒覺得這婦人愚蠢而不自知,很能調劑生活。

“你上哪兒去?”王氏看她要走,果然黑了臉,“你爹讓我去買米,我一個人怎麽拿得動?”

時雍納悶地看她,“宋香不是人嗎?”

王氏被她嗆住,嗓子眼兒癢得慌,但宋長貴走前給她銀子,說了這是阿拾攢了好些年的,她拿人手短,舌頭就沒那麽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