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49

回歸純白房間——並不是一個漫長而艱澀的過程。

與之相反。如果讓太宰來形容的話,差不多就像是入水那一刻,水面漫過口鼻而雙目仍得以見到光明的那一瞬間。一呼一吸,就是這樣 ,結束了。實在沒什麽特別。

這簡單程度著實令人唏噓,叫人萬萬想不到——

到達“世界的交匯點”,居然這樣簡單。

想到這裏,太宰微微一笑。他身體中仍殘余有失重的墜力,橫濱略顯濕潤的海風親吻著他的面頰,上一秒還眷戀不已地落下吻痕;那雙鳶瞳望向同一個落日,橙紅色烙印在視網膜裏,在這片幕布上塗抹出瑰麗絕艷的顏料,太宰舍不得移開視線。下一秒,他已經從墜落中的高空,轉移到了“純白房間”。

過於疲累的身體難以迅速適應這種高度上的落差,而一周目時殘留的毒藥與解藥還在血管裏沖撞。太宰不需要測量自己的脈搏,就知道此刻他的血壓恐怕已經飆升到一個危險的程度。他感到頭痛、惡心、心跳加快,臉色蒼白的和另一個自己有的一拼。有一刻太宰從人類的角度感到了難受,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他也並不是不享受這個過程。

——太宰賭贏了。

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利用與另一個自己相互交鋒的三分鐘,太宰在維系住這世界原定走向的前提下,成功打了個時間差。正是這短暫的時間差得以令太宰布下了最後、最初、最重要的一步棋子,也正是這三分鐘的時間差,使太宰從墜樓到一半的過程中得以存活。

至於是否會當真就此死掉……這種事情,哈哈。

太宰想到這裏,忍不住含著笑意彎起了眼睛。

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需要苦苦思索的問題。

唯一可惜的是這個笑容並不長久。雙腳踩在平地上的這一瞬太宰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這一次再沒有刀劍扶桑神在身側急忙扶住他了。太宰並不在乎這個,他只是狼狽地用手掌撐住膝蓋,彎著腰,佝僂著背,在一呼一吸的轉換間,咳了個昏天黑地。

……這沒什麽。太宰懶洋洋地浮現出此類思緒。這種代價,……和最後通關所獲得的利潤相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提。

“沒事吧?!”

“等等、……”

“……你,…………”

從一邊純白的桌子旁傳來驚呼聲。這聲音在太宰聽起來斷斷續續,主要是他跳樓跳到一半氣壓還在鼓脹,造成了輕微的耳鳴。……這有什麽好驚呼的,連點皮下出血都沒有,更比不上那家夥信仰之躍綻放出來的一朵繁花。太宰不甚在意地這樣想著,勉強擺了擺手,喘口氣,掐了一下太陽穴,閉閉眼,這才直起了身。

他多少還是看中些外表,雖說本質上並不是真的在意,但太宰直起身來的同時便用手拍了拍上身穿的西裝馬甲:他的沙色風衣留給另一個人了,多少給那句屍骸殘余下丁點溫度。他自己就穿著襯衫,襯衫袖口卷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層層裹纏的繃帶。太宰的襯衫領口有點開裂,是被尾崎紅葉一刀從風衣外層割破到裏面所余留下的創痕,而那條休閑西褲的褲腳則沾著分不清是誰的血跡。

站起來之後,太宰簡單環視了房間一眼。

很明顯,依然站立著的、“還沒有出局”的,就只剩下太宰一個了。

純白的桌椅上,被迫坐著琴酒、工藤新一,五條悟,以及剛“復活”不久的刀劍付喪神,藥研藤四郎與五虎退。

高中生名偵探保持著一個奮力扭轉身體的坐姿,看起來是下意識想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奔到太宰身邊。然而純白房間的規則是不可變的,哪怕工藤新一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群,也無法從座椅上離開一分半毫。

比工藤新一看起來反應還要更加劇烈的,則是剛剛把“人性”連同“性命”一同取回的付喪神。

這一次親眼從屏幕裏看見自己奉獻出一切去守護的審神者,看見他賭上自己的生命去證明一個“可能性”,看見他面含笑意地沉睡在那間漆黑棺槨裏。……五虎退面容上還殘留著殺敵後無機質的冰冷,但淚水順著那雙淡金色的眼瞳一連串滾落,幾乎要哭幹這具化人軀殼裏全部的水分。而藥研藤四郎冷著一張臉,手下短刀已經有一半出鞘。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被迫端坐在純白的座椅上。

只能旁觀,無法參與。

對於這些人來說,這又是一件多麽絕望的事實啊。

太宰沒有做出任何評論。他以僅含有冰冷理智的視線掃過了另外兩個人。

二周目裏最先與最後出局的二人,看起來反而維持著一種異樣的冷靜。

琴酒微微低垂著頭,不是仰視著屏幕,反而任由漆黑禮帽向前滑落。陰影籠蓋住他的上半張臉,連面容都隱約藏在銀白長發後面,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