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悔(七)

九千九百階。對於凡人來說好像遙不可及,可對修士而言,不過是一段較為漫長的路罷了。

越往高空走,言卿就越興奮,雖然不知道自己在興奮啥。

這一步一步登仙梯,好像他隔著遙遠的時空,和少年時的謝識衣一起走過。這叫什麽,與有榮焉?

不得志醒了。從他袖子裏鉆出來,往下一看身處萬丈高空後,直接魂都嚇到九霄雲外。瞬間又把腦袋鉆了回去,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打個哈欠,繼續睡覺。

忘情宗山門前種滿了梅花。此處地勢高,溫度冷,這個時節梅花也漫山遍野開著。雲梯旁是巍峨高聳的數十座外峰,梅花就開在每一座山崖懸壁上。紅色的,燦若雲霞。

花瓣隨著清風拂過天地人間,施施落到雲階上,鋪成一條紅色的路。

言卿看著地上,發出疑問:“為什麽你們忘情宗種著那麽多梅花啊。”

謝識衣步伐掠過之處,梅花花瓣自動散開,他冷淡道:“你問題真多。”

言卿前面就已經掙脫開了他的手,一個人走著。聽他這話也不生氣,左顧右盼,還真像個土包子進城一樣,對這裏處處充滿好奇:“這梅花是一年四季都開嗎?你來的時候地上有梅花嗎,也是這樣紅成一路嗎。”

謝識衣沉默會兒,輕描淡寫道:“忘了。”

言卿當即嘲諷:“哇,那你忘性很大啊,什麽都能忘。”

謝識衣說:“看路。”

言卿翻個白眼,可是越走越高,他也真得留心一下。越往上,花瓣堆積的越多,他踩在這花瓣上能明顯感覺到下陷的感覺,軟、輕,跟毯子一樣。

謝識衣說:“快到了。”

言卿:“到了?門在哪裏?”

言卿擡頭,沒有看到門,卻和一眾人驚訝的、奇怪的視線對上。忘情宗宗門前不遠處是個練武場,很多弟子會在這切磋修行。

如今他們的到來,直接打破了這份寧靜。

人很多。

白衣玉冠,藍色薄紗,都拿著劍,散開在雲梯盡頭,張大著嘴巴看著他們。

言卿:“……怎麽那麽多人。”

謝識衣有神識,早就感應到了,但他習慣了被人注視,並未覺得有什麽。衣袍勝雪,一步一階走上去。

謝識衣閉關百年,如今又是蒙眼而行,外峰的這些雜役弟子不認識正常。

他們就看著這漫漫九千九百雲梯,兩人緩緩走來。前方的青衣人,墨發似瀑,眉眼如畫,笑起來風流動人,他腕上系著一圈紅線,若遊絲曳向天外。後他一步的人,身形頎長,白綾覆眼,清冷肅殺難以接近,步伐之間似有銀光清輝流動。

眾人小聲交談,話語間是疑惑,可是眼眸裏滿是驚艷。

“這兩人是誰?怎麽從未見過。”

“前一人好像修為並不高,只有煉氣期,至於後面……後面那位,我看不出來。”

“不會是內峰的師兄吧?”

到了高處,梅花已經厚成重重的毯,將台階本來的模樣掩蓋。

謝識衣停下步伐。

言卿看一眼,梅花堆積處,有些地方低、有些地方高,他眼睛完整,路都不好走,何況謝識衣了。哪怕謝識衣對這條路再熟悉,估計也奈何不了這錯亂起伏的梅花。

言卿對於自己犯下的錯還是勇於承擔的:“謝識衣,最後這段路不好走,我帶你走。”

謝識衣不說話。

言卿一噎,催促他:“你在猶豫什麽啊,手給我,難道被我牽著很丟臉——怎麽跟新娘子上轎似的。”

謝識衣輕輕一笑,慢慢說:“最後這段路,或許對你來說,才比較難走。”

言卿:“啊?”

謝識衣淡淡道:“台階上有陣法。”

言卿:“嗯?”

他低頭看,就見一陣清風卷過,拂開那邊緣處厚厚堆疊的梅花。露出的不是紮實台階,是虛無的空氣,一腳就能踏空。

言卿:“……”

言卿氣笑了,咬牙道:“我單知道你們忘情宗沒有待客之道,沒想到你們是想讓客人死。”

謝識衣說:“忘情宗從不迎客。”

言卿:“哦!”

謝識衣說:“手給我。”

言卿不太情願。

上面烏泱泱一群人看著,他被一個眼睛瞎著的人帶上去,那多丟臉啊?

謝識衣皺眉,淡淡問他:“你在猶豫什麽,新娘子上轎?”

言卿:“……”

這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言卿面無表情把手給他:“仙尊,希望你別帶我跳下去送死。”

謝識衣語氣若飛雪:“不會,我的師長都在上面看著。”

言卿:“……”

言卿差點狠狠一摔,瞪大眼,難以置信,一字一句:“什麽?你的師長?”

——能被謝識衣尊稱師長的,隨隨便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化神期吧?!

所以一群化神期大佬就在上面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