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將這報紙撕碎了,靠著墻有氣無力地慢慢蹲到地上,兩手插進梳得整齊的發梢間,仍舊不敢相信,家裏怎麽這樣窮?這些年甚至是自己出國留學,都是宋雁西在出這一筆開銷麽?

不,他不信,這肯定是陰謀!

可是他現在也顧不得想這些,他想起了門口等著發報的那群報童,猛地起身飛奔出去,連續撞了幾個職員,眼鏡都掉地上打碎了。

他又拾起來,勉強給戴上沖出去,試圖想要阻止這些報紙流通出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報童們已經領著報紙散開了,一個又一個響亮的口號從四面八方的街頭傳來,是那樣清晰!

“號外號外!文壇星秀被離婚!”

“號外號外,司令太太居然借別人的嫁妝不還!”

“號外號外~”

隨著這些吸引眼球的號外喊出,報紙被爭相購買。

章亦白沒有敢再繼續追出去了,他擡手試圖擋著自己的臉,總覺得那些人在看自己。

可事實上的他現在頭發淩亂,領結松落,傴僂著腰,又在地上摔了幾跤,哪裏還有文壇星秀的半天意氣風發?反而像是一個宿醉失意的流浪漢。

壓根就沒有人去留意他注意他!

等他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心情更是跌落到了極點,但也趁著這時間,攔了一輛黃包車。

但猶豫了,是去回家質問父母,為什麽要管宋雁西借錢借東西不還,還是先去愛巢,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徐可真看到報紙。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決定先往家裏去,徐可真昨晚睡得晚,應該中午才會醒來的。

麗華報社三樓,賀先生的辦公室裏,有一扇巨大的窗戶,宋雁西環手抱胸,正目送著那跌跌撞撞狼狽不已而去的章亦白。

賀先生貼心地遞來一杯熱牛奶,“我聽說你看中的房子還沒有簽下合同,這熬了一夜,不如先去我家,宋小姐若是覺得不方便,我在……”

宋雁西接過熱牛奶,很感激賀先生,“不必了,我已經讓陶陶去旅社租了房間。倒是賀先生,只怕你今天是沒有辦法安心休息了。”

賀先生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是呢,報紙才發出去十幾分鐘,已經接到七八個電話了。不過報社嘛,一向如此,宋小姐倒不必介懷。”

他雖說得如此輕松,但宋雁西清楚地知道,章家那些借條和借走的一切雖是真實存在的,但這些東西有一部分已經在司令府了。

到嘴的肉,誰會願意吐出來呢?即便是不願意還回來,可是這名聲也會有所影響,只怕也會記恨在心的。所以她有些擔心,如果因此讓賀先生得罪了軍方,這人情只怕是不好還了。

便朝賀先生承諾道:“賀先生這一次幫了我的大忙,如若有什麽事情我能幫得上忙,可盡管開口。”

賀先生可不就是等著這句話嘛,因此也不客氣道:“有宋小姐這句話就好。我安排車送小姐回去吧,一會兒人太多,怕不好走。”

這樣的爆炸性新聞,不但是將章家推上了風口浪尖,也將宋家的財富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也就是宋雁西回到旅館休息的時候,宋家和章家門口已經圍滿了記者。

宋太太最厭煩這些,當然不可能出去接受采訪的。

對於宋雁西登報離婚的舉動和貼出借條的一事,十分不滿。此刻正躺在榻上哭嚎,“家門不幸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養出來的女兒都是這樣不爭氣,竟做這些丟人現眼的事情?”

然後又罵已故的宋先生當時不該慣著宋雁西,教她那許多東西,不然宋雁西哪裏有現在的膽子?如此大的事情,也沒有和自己知會一聲。

“媽,您還是想個法子吧?任由那些記者堵在門口不是辦法。”宋德仁也才看完報紙,內心還滿是驚濤駭浪。

他曉得宋雁西的嫁妝多,但是沒想到多得這樣離奇,還白給章家人花了,讓章家既掙了這些年的臉面,又攀上的司令府。

好不服氣,若這些東西但凡一部分留給自己,也不至於天天被人低看嫌棄了。

宋太太一個舊式女人,守舊得要命,能有什麽辦法?女兒鬧離婚,還主動離婚,又養出一個不安於室的女兒,她羞於見人,生怕叫人笑話。

一邊抹淚一邊朝宋德仁揮著手,“你去吧,你去把人打發走,不管用什麽法子都好。”

這下可好,宋德仁到了門口,記者爭相問著宋雁西的自傳,以及她的嫁妝真的如此龐大等等一系列問題。

反正就是質疑報紙的真實度。

宋德仁幹咳一聲,“我這個姐姐出嫁其實也沒幾年,各位只要像是街坊鄰居稍微打聽,應該也能曉得當時的十裏紅妝不是吹牛的。”

然後又說起宋家的錢財古董來路,說得興奮了,直接擼起袖子高談闊論起來,“遠的就不說,單說我祖父,那可是前朝二品的翰林院掌院,我爸前朝探花!你們想不是個底蘊深厚的世家,能培養得起來這樣的人才麽?我這個四姐姐也是個好命,老來女兒掌中寶貝,我祖父和爸爸在的時候,去哪裏都將她帶在跟前,可將我祖父和爸爸那身好本事學了個透徹。要我這個做弟弟的說句心裏話,她比那新時代的女性都要有本事,如今離了婚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