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亡國第七十二天(第2/4頁)

雲崗寺的住持得了消息,帶著寺中一眾僧人早早地恭候在了山門外。

住持是個白胖的僧人,耳垂肥大,笑起來像供奉在佛龕裏的羅漢,慈眉善目的,眼底卻又有一股看破世俗後的通達。

“阿彌陀佛,施主遠道而來,有失遠迎。”住持一手撚著念珠,一手呈掌豎在身前,對著楚承稷行了個佛禮。

楚承稷回了他一個佛禮,眉眼間透著些許清冷和淡漠:“先祖誕辰,特來祭拜,有勞住持了。”

楚承稷把這句打了好幾遍腹稿的話說出來,還是覺著怪異。

住持笑呵呵道:“施主面善,是個有佛緣的。”

他目光落到秦箏身上,笑意愈發莫測了些:“女施主的佛緣也不淺。”

秦箏一直都是個無宗教信仰者,前世偶爾幾次去佛廟道觀,都是去景點打卡,突然被人誇一句有佛緣,秦箏有點懷疑是這位住持大師說這話是在看人下碟。

她面上倒是分毫情緒不顯,只學著楚承稷的樣子給住持回了一個佛禮。

每逢武嘉帝誕辰,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貧民百姓,都會前來寺中上香,寺廟僧侶也專門開辟了一間殿宇,為武嘉帝塑了金身,香火供奉著。

楚承稷和秦箏被住持親自帶到武帝殿內,知客僧點了香分別拿給她們。

秦箏偷偷打量了一眼寺中給武嘉帝塑的金身,頭戴冕旒,身著龍袍,至於身形相貌嘛……只能說確實很威儀。

秦箏知道但凡是供百姓祭拜的,不管的佛龕還是神像,都是講究寫意,不可能寫實,倒也不覺著武嘉帝生前就是這泥相的模樣。

祭詞自是由宋鶴卿來念,“高祖陛下在上,時山河崩離,異族來犯,踐我河山,辱我萬民,高祖陛下上承天命,重整河山,北征戎狄,南驅巫夷,救萬民於水火,炳青史千秋……”

歌頌武嘉帝的祭詞宋鶴卿念了兩三頁還沒念完,楚承稷靜靜聽著,嘴角似翹非翹,帶著幾分嘲意。

秦箏眼角余光瞥到他,心說這人在祖宗廟宇前還這般,未免也太不敬了些。

等了半天,歌頌功德的部分總算是念完了,說到現下時局,宋鶴卿想起昔年昌盛的大楚成了這般模樣,沒忍住涕零:

“而今時局,比起昔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祁縣賊子逆反,入主汴京殺我皇族,文臣武將,忠烈者折戟而去,河西四郡落入異族之手,我輩臣民百姓再為蠻夷所役,臣每每想起,無不倉惶涕下。此危急存亡之秋,幸得太子力挽狂瀾,占青、徐二州,光復楚室。今賊子遣兵來戰,敵盛我寡,願高祖陛下佑我大楚,佑我殿下!”

殿外不少將士聽到宋鶴卿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眼眶都隱隱泛紅,緊握手中兵器,恨不能現在就沖上戰場殺敵。

秦箏也有些被宋鶴卿念的祭詞所打動,和楚承稷一起上香叩拜時,要多誠心有多誠心。

反倒是楚承稷,從始至終都一臉淡漠,半點看不出對自家老祖宗的敬重。

秦箏暗自腹誹,楚家老祖宗這還是真是攤上了個不肖子孫?

已至午時,祭拜完武帝,住持留他們在寺中用素齋。

秦箏和楚承稷被領到一件特意布置過的禪房休息時,再無外人,她問:“殿下似乎不喜這裏?”

楚承稷從書架上隨手取了一本佛經翻看:“沒什麽喜不喜的。”

他修了十八年的禪,只是後來又不信禪罷了。

當年世人罵他“窮兵黷武”、“隴西屠夫”,罵雲崗寺教出一個殺人如麻的人間惡鬼,雲崗寺山門被搗毀,對外稱從他下山之時起,就已將他從俗家弟子名譜上除名。

然而不過是睜眼閉目間,三百年光陰就已逝,他又成了天下百姓交口稱贊的武神,還被建廟宇塑金身供奉香火。

若說情緒,倒也沒什麽太大情緒起伏,只是還做不到平靜如水罷了。

秦箏總覺得這一刻他的離自己很遠,又似乎很近,一種跨越光陰的渺茫感。

她走過去在他腳邊的蒲團坐下,趴在他膝頭,在他垂眸看來時,淺著笑問:“看的哪卷經書?”

她是在故意岔開話題,不想他在沉浸在那些她無法觸及的情緒裏。

“《金剛經》。”楚承稷答,眉眼間的疏離淡去不少。

是了,前塵終究是前塵,這輩子跟上輩子不一樣了,這輩子他身邊有她。

秦箏笑道:“你這人,不信佛陀,倒是喜歡看佛經。”

楚承稷將手中的佛經翻了一頁:“靜心。”

齋飯很快被知客僧送了過來。

知客僧道:“寺中無甚風景,不過昔年武帝陛下於寺中修行時的禪房還保留著,院中那株公孫樹也三百余年了,不少來寺中上香的香客都會去樹上掛許願牌,倒是可以一觀。”

秦箏向知客僧道了謝,等知客僧走了對楚承稷道:“來都來這寺中了,一會兒去看看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