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冬天裏一把火

翌日上午,蘇晏讓小北備好馬匹,與荊紅追一同去了外城西的淺草坡。

到那兒一看,依山傍水的靈光寺已被拆了個精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正在施工的學院。

蘇晏想俯瞰天工院全貌,於是荊紅追施展輕功,在周圍地勢較高處找了個視野最開闊的觀景點,是半山腰一塊凸出來的大巖床。

從山腳有條小徑可以通,兩人騎馬而上,來到山腰。蘇晏見巖床邊沿還釘了鐵鏈欄杆,大約為防遊人墜落。鐵鏈鋥亮無銹,顯然新置不久,或許是修建天工院的工程隊一並修的。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整座天工院一覽無余,占地面積比原本的靈光寺至少大了三倍。為了盡量保留兩側的溪流林野,書院是狹長縱深的走向,層層疊疊地向山嶺鋪展上去,氣勢恢宏。

可以看出,書院的主體建築和幾大區域都已經蓋好,工人們正在進行院內的景觀建設。因為時值嚴冬,綠植還沒有入駐,顯得有些過於冷峭蕭瑟,但可以想象,等開春後把園林建起來,又是一派清幽雅致的景象。

蘇晏滿意地點點頭,輕聲自語:“還是會做事的嘛。”

荊紅追問:“大人在說誰?”

蘇晏還未回答,後方雪林間傳來一把低沉華麗的聲音,“是在說本王麽?”

這相當有辨識度的嗓音,讓蘇晏耳朵享受的同時,頭皮有些發麻。他很不甘願地轉過身,拱手行禮:“豫王殿下金安。”

荊紅追眉峰一揚,將手指搭在了劍柄上——豫王藏身附近,他竟沒能提前察覺!

曾經他被衛浚全城搜捕,不得已黑衣蒙面夜入豫王府避禍,意外撞見豫王並與之交手,打了幾十個回合也沒占到上風,那時他便知這位傳聞中的花花太歲武藝驚人,一手長槊功夫堪稱登峰造極。如今看來,不止是槊法,就連內力也極為渾厚。

荊紅追自問,能否殺得了豫王?思來想去,正面對敵的話,勝率不到三成。但若是潛伏暗殺,再強大的人也總有松懈的時候,只需讓他抓住一點點破綻,成功率也許能有六七成。

在陜西平涼,臨時住邸的書房中,偷看到那封信之前,他以為沈柒是欺辱蘇大人的首惡。看完信後才怒不可遏地驚覺,豫王比沈柒更卑劣、更該死!

沈柒雖然蠻狠,又慣於趁火打劫,但至少為蘇大人擋過災,落下一身刑傷。前兩日他在“梅仙湯”對沈柒出手時,大人明顯護著他,雖說是心毒作祟,但至少證明蘇大人對沈柒並無太大的恨意。

他也因此產生了一絲猶豫——若是暗中殺了沈柒,是否會對蘇大人的精神造成一定的打擊?就像挖掉皮膚下根深蒂固的瘡癤,難免會傷及那一處的血肉筋脈,所以荊紅追想歸想,卻還未下定決心。

但豫王就不同了,蘇大人對其厭恨不已,自己若是能除去他,想必大人還很樂見。

荊紅追心中剛泛起拔劍的念頭,豫王就警覺到某種戰鬥氣息似的,將審視的目光投向他。

“蘇禦史的侍衛,本王在哪見過。”豫王語氣篤定。

蘇晏不知荊紅追夜闖豫王府的事,但想起在靈光寺阿追扮女裝刺殺衛浚時,豫王就在當場,頓時擔心被他認出來,徒生事端。

荊紅追像個啞巴,寒著臉不開口。

豫王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嗤的一笑:“想起來了,好身手。你不屑本王的招攬,果然跑去做了蘇禦史的看家犬,有眼光。”

蘇晏感覺到荊紅追身上滲出的濃烈殺氣,生怕他忍不住直接對豫王動手,招致殺身之禍。連忙上前一步,將荊紅追攔在身後,對豫王道:“王爺如何會在這裏?”

豫王笑道:“相請不如偶遇,自然是因為你我的緣分在這裏。”

蘇晏覺得不對勁,心念一轉,頓時明白過來,匾食攤上那兩個聊天的後生,怕不就是豫王安排的,為的是把他從太子身邊引開,來此處入套。

他心頭暗惱,回以一個不客氣的誚笑:“只怕不是緣分,而是守株待兔。堂堂王爺都願意做個荒廢正業的農夫,下官這兔子當得也沒什麽可憋屈的,是吧王爺?”

豫王假裝聽不懂嘲諷,面上依然帶著慵懶笑意:“既然來了,何不參觀一番,畢竟這天工院的建立,先得歸功於蘇禦史投入的心血精力,本王只是你意志的執行者。”說著,朝蘇晏伸出一只手,是邀請他並肩同行的架勢。

蘇晏的確想入院近看,有豫王這總負責人的帶領,著實會方便很多。

但他又極度不情願與這流氓王爺同行,懷揣著從腳下撿起個石塊拍在對方臉上,怒罵“寫什麽小黃信,不要逼臉”的沖動。

內心掙紮半晌,對方的手還堅執地伸著,蘇晏有些騎虎難下。轉念想,公是公私是私,自己與豫王再大的仇怨,也該私下解決,不必拿公事鬥詈。